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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虹留影,留下的是那一抹無與倫比的紅,留下的是那一瞬無法磨滅的光,這是他之前想的,想得好好的,然而,當這把劍中已經先藏了一條人命之後,他不知道還怎麼把自己的理想加注其上。
跪在蒲團之上,長劍放在膝上,他沒有跪拜,仰面看著那好似俯視微笑的慈悲菩薩,若真有神佛,面對這等劍,又該如何想?
「噗通」一聲,膝蓋砸在地磚上,脆響,紀墨扭頭,就看到白石跪在一旁,他俯下身,哐哐哐連著磕了幾個響頭,似對佛像,似對紀墨說:「都是我的錯,我只是不想讓主人的心血白費,當時——不能耽誤了。」
是,當時是沒時間了,沒想到孔師傅會突然提出人祭,那樣短的時間,本來都要引出金屬溶液的時間……
「我等劍奴,生來就是為了鑄就名劍,我有私心,這才投入他人,下次……」
白石繼續說著,似乎就要說下次自己會投身豎爐之中了,卻被紀墨打斷:「沒有下次,再也沒有下次了,下次,提前準備牛羊,如果一定要,就用牛羊來試,於鬼神眼中,我等跟牛羊又有何區別?我一定要試一試,若能成,以後的劍奴,只是輔助鑄劍,不會再被祭祀。」
「主人慈心!」
白石也不起身,在地上轉了方向,面朝紀墨深深叩拜,這一次,他的頭沒有磕響,眼中卻流出了淚,七年的時間,尤其是近一年的朝夕相處,他看明白了紀墨是怎樣的主人,也明白這句話對方是真心的,哪怕為了這一刻的真心,他會感激的。
喉中哽咽,多少話似乎都說不出,只是伏在那裡默默流淚,一會兒淚水就把地上打濕出幾朵碎花。
「這件事,我不怪你,起來吧。」
長長嘆息,紀墨想,他沒辦法怪任何人的,他們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宛如有人對你說,你生來為奴,就該投火而死,那麼,做還是不做呢?他們,都是受害者。
心中那點兒怨氣還憋著,卻不能對白石發泄,紀墨聽到後面動靜,似乎是紀姑姑起身了,這才趕忙站起來。
紀姑姑看到他手中長劍,那白色鑲嵌了紅寶石的劍鞘實在是太過漂亮了,讓人看一眼就想到踏雪尋梅的美好意境,「這是你鑄的劍?可取了名?」
「劍名飛虹,若飛如虹,一線留影。這把劍,是女劍,我專為姑姑而做,還望姑姑喜歡。」
紀墨踟躕著,還是雙手把劍遞了過去。
紀姑姑先接過劍細看,長劍出鞘,那一抹亮眼的緋紅,讓人聯想到它的名字,相得益彰,的確是很美,剩下的,手上一抖,長劍似有嗡鳴,又似夾著風聲,頃刻間落下,直接削掉了一塊兒扶手,切面平整,毫無斷層。
「嗯,是把好劍。」
還劍入鞘,紀姑姑的眼中已經有了滿意之色,紀墨還是頭一次見她使劍,那一招雖簡,卻也透著凌厲,不似她一貫念佛的悲憫慈祥。
「姑姑喜歡?」紀墨已經看到了紀姑姑眼中的滿意之色,卻還執意問出一個答案。
紀姑姑微笑:「喜歡,墨兒的第一把劍就想著送給我,我當然是喜歡的,哪怕,這劍已經先沾了人命。」
紀墨訝然,雙目對上了紀姑姑平靜的眼,對方竟是看穿了自己心中糾結,當下也不掩飾,直接問:「姑姑早就知道血肉祭劍,知道劍出是要人祭的,為何不早早提醒我?」
那樣,他就能早早準備牛羊相替,就不會有人因祭劍而死。
紀姑姑看著紀墨,心中喟嘆,這慈悲性子,也像弟弟,這樣想著,她的目光也隨之柔和了幾分,「你可知,為何祭劍需要用人?」
「不知。」紀墨賭氣說,他當然能夠想到一些理由,一些他們認為的理由,人為萬物之靈長,以人祭劍,也許他們會覺得這樣就能讓劍沾染上靈性,與眾不同?
如干將莫邪,夫妻祭劍,劍成夫妻。
「你以為,劍是什麼?」紀姑姑再次審視手中長劍,一毫一毫細細地看過,似乎能夠看到那千錘百鍊的痕跡,看到那從無到有的過程,她頭也不抬,不待紀墨回答繼續道,「劍,是兇器,無論多麼好看,無論多麼有名,都無法改變,它是收割性命的兇器。既是兇器,自當以血相祭……殺人最凶,以人相祭,可增凶氣,可悅鬼神。」
這個說法,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紀墨驚訝,看向紀姑姑,卻只看到她毀容不太嚴重的側臉,一縷碎發滑落鬢邊,遮在耳前,耳上綠寶蔭蔭,一襲暗綠色的衣裳,讓她整個人更多幾分嫻靜之感,連那猙獰傷痕都不再太過嚇人了。
「你捨不得祭劍的人命,又怎忍心鑄造殺人之劍?」
紀姑姑再度把劍收入鞘中,持劍在手,回頭看向紀墨,輕聲問:「如此,你可還要繼續鑄劍?」
「鑄!」紀墨回答得毫不猶豫,同樣堅定的還有那一定要更改的心,「是,劍是兇器,必然要傷人害命,但持劍之人,可以選擇,是殺那些有罪之人,是以殺為護,還是無端殺戮,我想要鑄造的劍,是令惡人聞風喪膽之劍,這等劍,不該沾染無辜之人的鮮血,不該讓它蒙塵。」
當然要鑄劍,當然要成為鑄劍師,但,即便是鑄劍師,也不意味著一定要輕忽人命。
「人有別,劍亦有別,我的鑄劍術,不用人祭劍,我(鑄造)的劍,是兇器,卻也是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