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頁
紀墨手上拿到的是一個木梳,木梳在三分之二處斷開,已經找不到那斷掉的三分之一了,剩下一個因時日久了而摩挲有光的茬口。
茬口最初肯定不會光滑,但原主愛物,竟是不舍丟棄,繼續使用,天長日久,便如盤玩一般形成了自有的光澤,這樣的物件,修復起來的難度不在於找出合適的木料雕刻補全,而在於如何讓兩處合併之後看不出曾經斷過,或者說有一者為後補之「假」。
莫秉中修復物件是這樣斷定標準的,首重者,「補其形,全其貌,復其所能用」。瓷碗修復便是如此,碗原來是什麼形狀,修復之後還是什麼形狀,連上面的花紋都不會有所疏忽,渾然一體,還能繼續當做一個碗來用。
次重者,「不失其用,不隱其形」,這一條,就可以看出當下的價值觀是「實用為先」,收藏什麼的,都還是在實用基礎上的。
便如修復古畫,古畫的實用標準就是能夠繼續掛在某處觀賞,通過欣賞畫作來感知古人作畫時的心境等等,有種悠然懷古之感。
再次者,「形有失而用」。
若紀墨手上的木梳,最好的修複方法自然是找一塊兒材質相同的木料雕刻出來那缺損的三分之一來補全,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曾經斷過的補全。
稍次的修複方式就是如同名琴焦尾一樣,保留下猶焦之尾,不失其用,讓茬口還是茬口,梳子還是梳子,修復之後或可有缺憾之美,若畫作留白,讓人聯想那缺失的三分之一是何等的模樣。
最次的修復,便是「形有失而用」了,若修復古畫時候的接筆,順著前面的紋理形狀,對後半段做出或大或小的更改,讓整體趨於完整,這種完整是在失去了那三分之一的對稱之後的完整,也就意味著整個形狀都被更改了,改其形不改其用,用處還是完整保留下來,讓物件不至於荒廢。
第289章
這三個層次可以說是修復師的等級劃分了,但這種劃分並不準確,每個修復師擅長修復的東西也不一樣,有擅長修復古畫的,讓他去修復瓷碗,知道原理方法步驟,最多也就能夠達到中等檔次,達不到最優的效果。
所以,修復師看似是一個職業的統稱,其實也是分成若干小類的,字畫類,器物類,金石類等,想要把所有的最優都包攬,還真的是因人而異的事情。
估計,也唯有那些被系統選中的天賦者,才能達到這等觸類旁通,還樣樣皆精的程度吧。
紀墨仔細打量著木梳,他才接觸修復這個行當沒有多久,看過莫秉中修復瓷碗和木匣,但木梳這樣的小東西,還真是……木匣只要雕刻就好,做舊什麼的都是在雕刻的基礎上了,木梳的話,那盤出光澤的茬口該怎麼處理呢?
他當然想要達到最高層次的修復水準,可自己也知道,這般好高騖遠實為不智,但若是不向最高層次發起挑戰,學習的意義又在哪裡呢?僅僅是及格通過嗎?
紀墨的心中有著難言的野望,此刻卻連自己也沒清楚認知到,只是收回有些紛亂的思緒,回落在眼前的木梳上。
同樣是對木頭下手,修復和雕刻又不是一樣的難度了。
雕刻所為,錦上添花,修復之用,補全錦上花。
當然,嘗試還是需要謹慎為先的。
紀墨首先觀察了木梳所用木質的紋理軟硬,尋找相似的木頭來配,按照前面三分之二的紋理,那簡單的雕刻確定後面三分之一該是怎樣的圖樣走向,這算是紀墨第一次上手修復東西,唯恐不夠細緻,還特意畫了圖案,先用木頭製作了一柄完整的木梳,找到手感。
純粹用雕刻的方法來製作梳齒,紀墨也是少有如此,等到完整地做出來,再與那不完整的進行對比,確定後面三分之一到底該如何,再找木料專門作出這三分之一來。
製作時,不僅需要注意木梳背部的線條是否能夠連上,還要卡著下方的梳齒距離,不至於太稀疏,也不至於太密集,保持跟之前幾個梳齒一樣的寬窄。
這部分完成之後,兩塊兒相合,除了顏色光澤還有不同,其他的看起來也沒什麼不一樣了,若要做拼接,就要把茬口重新豁開,以紀墨的眼光見識,做成隼牟結構的樣式拼合即可,這部分就需要對原物做出一定的改動了。
紀墨拿捏不准,特意去問了問莫秉中,他說了自己的思路,這想法是對的,莫秉中點頭。
修復最初也就是為了讓破損的器物不至於白白扔了,還能再次利用,美觀這種要求,是順帶的,也可看做額外的,更是時下體現修復師技藝好壞的標準,畢竟,許多經過修復師修復的器物未必會再次使用,多是觀賞收藏,能用與否就成了其次。
莫秉中認為,這是有違修複本意的,但個人想法扭轉不了大局,又不得不承認,修復的附加價值很大一部分就體現在這個「美觀」上了,這也是修復師賺取利益的最好途徑,世人總會為美而買帳。
「既是讓你來修復,你便看著做就是了,做不好,不過廢了一個破舊物件而已,做好了,也不值得幾個錢,不必為此惴惴。」
莫秉中說得大氣,卻並沒有給與實際的指導。
接過被遞迴手中的木梳,紀墨的眉宇舒展,有他的這一句話,他就能放手去做了,之前不敢,不過是考慮到這木梳的價值,就跟很多人聽到某物是古董就不敢碰一樣,現在麼,那便隨他心意,讓他嘗試一下首選方案好了,最差的結果,也就是拼接太過明顯,兩邊兒的顏色對不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