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頁
紀墨本就有跟人學東西伏低做小的經驗,面對這些記得紀父,對紀墨友善的師傅們,更是多了幾分耐心和善意,在聊完家常之後,聽到紀墨詢問技藝上的事情,也沒隱瞞,能說的都說了,再有言語說不通的,或者自身不善言辭的,就約好了日子,自己做的時候讓紀墨來看一看,看得會看不會就看各人的能力了。
「如此,多謝幾位叔伯了。」
紀墨沒想到能夠這麼順利的,當下起身行禮,幾個叔伯笑著擺擺手:「算得什麼事兒,你若是不嫌累,各房走一走,多看看,多摸索幾次,也就會了。」
他們見過了紀墨的手藝,技藝上,細微之處不能認真辨別高下,可巧思上,只一個珠光色,就徹底讓紀墨在銀作局站穩了腳跟,也是因為這個名聲傳開了,他們才知道,竟有一個外來的進來了,再一問,才知道也不算是什麼外人,父親也是銀作局的,這才知道是紀父的兒子。
這種經歷,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也算是某種傳奇了,父親一輩因為兒子被趕出去,如今,小兒子又回來了,真的有幾分逆襲的味道,雖然不是帶著父親一道回來,但算算父親的年齡,有這般也是很不錯了。
銀作局從來都是從工匠個人開始把後代算上,一併納入局子中,卻沒有說從個人往父輩祖輩上算的,所以這般也算是逆襲成功了。
如此多少有了點兒傳奇色彩,聽到這傳聞的、跟紀父素不相識的人,都想來看看這個逆襲成功的人是怎樣的,更不要說那些認識紀父,跟他關係還不錯的人了。
一看,一聊,一請教,最後一方滿足了好奇心。也教導了一下老友的後輩,另一方暫時算是不缺師傅了,也多了些在銀作局的臂助,不指望他們做什麼幫襯,有人脈本身,就能不被人小覷了。
相對和諧的環境穩定下來,紀墨又找人給紀父送了書信,就不再理會外頭的事情,專心聯繫技藝。
因珠光色的簪子得了貴妃的喜愛,想要學這門技藝的人也多了,不知不覺聚攏在紀墨身邊兒,那些年輕且立不住的就成了聽紀墨使喚的小工,缺什麼材料,目光才要找,就有人殷勤送來,主動詢問是否還缺什麼。
眉頭才一皺,就有人問可是遇到什麼難題,或者有什麼不稱手的,還主動告知,若是工具不對頭,想要怎樣的工具可以去哪裡找人做,甚至他說出來,他們之中也未必沒人會做。
這些人真心想要學技藝,態度就很好,紀墨也不是使喚人不給東西的,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也不吝嗇,做到哪裡,也會說兩句,聽不聽的,看各人,並不專門指點誰,但在別人問起的時候,能說的也都說。
那大方勁兒,被人說起,都不像是外頭才來的,倒像是本來就在銀作局裡頭的老人兒了。
「你這樣盡心盡力,他們將來學會了,頂了你去,得了賞賜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跟紀墨一同入銀作局的一個青年有意指點。
紀墨聽了一愣,青年以為紀墨沒聽懂,便又細說了:「你看他們哪個連關節都指點清楚的。」
技藝這種事情,以一根簪子為例,那半根筷子長的一根,誰都能打出來,關鍵是看簪頭上的花兒是怎樣的,再具體就是累絲技藝的諸多關竅,那些不重要的,一看就能明白怎麼做的不必說,那些需要講解的,難道還真的給他講解不成?
這就跟紀墨第一次看到燒藍,啥都看明白了,可沒有那個藍料,他的做法哪怕一模一樣,也不會得到一樣的東西。
那藍料就是關節所在了。
「別被你那些叔伯矇騙了。」
青年這一句就很有些告誡的意思了。
紀墨應了,道了謝,過後卻還是依舊如故,並沒有真的藏起什麼不讓人知道。
見他這樣,那青年還有些不甘心,又來找他說了一次:「你是蠢的嗎?怎麼什麼都教給了他們?」
紀墨一笑:「這珠光色正新鮮,我一個人累死累活也做不了多少,若是拖慢了時候,宮中怪罪,又該如何?獎賞雖好,卻不如月例銀子,該多少是多少,不必憂慮拿了就得罪了人。」
這話說得很明白,上頭一下子要那麼多珠光色的簪子,哪裡是輕易得的,這年頭可不流行什麼流水線作業,萬一出個問題,都不知道找誰背鍋。
只看紀大哥的往事就知道了,上頭真計較起來,那是一點兒都不會客氣的,這會兒拿了賞賜,下一次就只能更好,差了一點兒那就是欺上瞞下的罪過。
這話很有道理,青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皺著眉頭,有些為難,似還要說服,卻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紀墨卻不想再聽那些老調了,繼續說:「況且,我自來認為,技藝若想要發揮最大效用,該不要怕人學才是,那等單傳的東西,一代一代,可能只是重複老一輩的技藝,很難在這個基礎上創新,能夠堅持把所有學到手就算是很不錯的了,還要看後輩的才華限制,又或,是否願意在此事上耗費心力,可若是學的人多了,想法多了,便會有些奇思妙想能夠落在實處,做成更多人喜歡的物件,如此,才是那技藝的最大效用。」
一個人會,看似是壟斷了,所有利益全歸自己,可同樣,若是外頭不捧場,不認可,這份技藝也終究是要蒙塵的。
反倒是會的人多了,東西多了,外頭有了挑揀選擇的餘地,更甚者,見得多了,習以為常了,反而喜歡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