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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方面,紀墨還算不差,平安度過。
於高台之上靜坐,謂之「下陰」,不說,不動,不看,安安靜靜於高台之上靜坐,用意念去感知周圍,溝通天地鬼神,代表天地的便是頭上那沒有封頂的天窗和下方緊貼著屁股的高台,代表鬼神的則是周圍雕像,慈眉善目者有之,森然鬼祟者有之。
老實說,這種場景很像是幼年時候第一次去封神演義宮的樣子,裡頭的閻羅殿也不過如此,難為紀墨再怎麼裝,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哭出來,反而被大人讚許,言稱「不愧是鬼神賜予」之類的話。
靜坐的時辰直到天光全面出現為之,陽光鋪灑,周身的溫度因此稍有提高,便會停止修行,可以去喝蜜水了。
中午的黍米飯幾乎天天不變,就著吃的菜幾乎都是生菜,後來紀墨才知道,他吃的黍米飯並不是蒸熟的,而是燜熟的,所謂不近人間煙火,就是這個意思了。
當時不知道,只是默默忍了,和尚都要吃齋吶,他這裡,就當是修行必須了。
午後便不會再有吃飯的機會,若是實在餓得慌,就去喝蜜水,這是唯一能夠不限時供應的,而按照這時候的科技發展程度,紀墨有理由猜測並沒有人工養蜂,所以這些蜜都是野蜂蜜,來之不易,也算是奢侈的食物了。
大人教導的課程會持續一天的時間,午飯後有一段休息的時間,下午繼續學習文字發音,那些祭文的內容都是應時而寫,全無備份,大人講授的時候會隨口默來,只在一些發音上斷續,告訴他需要有避諱,並非正式祭祀,不可把發音完整複述。
夕陽下墜,天色暗下來之前,大人會讓紀墨觀想一幅圖,這種觀想法很有些不可說的玄妙之處。
那是一幅樹生金烏的圖,一棵大樹,枝幹虬結,葉片卻並不繁茂,右側一條枝幹上坐著一種類鳥的黑影,黑影周圍是金燦燦的光暈團成一團。
觀想法是從地上大樹的根須而起,在睡前沿著從下而上的順序開始想,不能一下求全,而要求細,細微處若能顆粒畢現,便是最好的了,而直要觀想到金烏升騰,方才算得上是成功。
從未接觸過這種方法的紀墨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開始觀想,第一次就沒掌握好分寸,明明說了要細,卻還是囫圇吞棗一樣粗粗過了一遍,睡著前還想著這分明很簡單嘛!
第二天被考較的時候就被斥責了馬虎,說來這個考較也是神妙,紀墨沒敢說第一天就已經想完全部了,只說到了根部,被問及是哪條根,幾分幾毫的時候就傻了眼,再看那圖,按著問題去尋,那根須竟是細密,並非單純直線曲線,上面還有些不明凸起的感覺……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昨天看,分明好像沒有的,原來自己那麼不仔細嗎?
「你須要自己想過才行啊!」提點了一回的大人似極為失望,那悠長的嘆息聲中都有著某種哀意。
紀墨臊紅了臉,第二次就認真多了,集中精神去想,不知不覺竟是睡著了,再問所得,不過於地上茫然,還沒想到根須在哪裡。
如此成績,反得了讚揚。
迷茫之餘,專業知識點的增加終於不是一點一點地加了,一次性加了十點,讓紀墨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原來這觀想法如此要緊嗎?
第215章
這日,是個雨天。
淅淅瀝瀝的小雨半夜就開始下了,紀墨被夏娘叫醒,披著一種類似蓑衣的袍子隨著侍者去修行之所。
天窗開著,上面的雨水哪怕是斜織的,也有大半落在了高台上,大人坐在被雨水打濕的那片地方,下方連個墊子都沒有,把另外小半不曾被打濕的地方留給了紀墨。
兩人平日坐下的方位不是這般的,顯然,已經是優待了。
即便如此,儘量平整的高台上也沒什麼能夠阻止那水跡的瀰漫,這看似還算好的小半邊兒也不是那麼乾爽的,坐下之後,在慣常的涼意之外還能感覺到那種濕冷直入骨髓。
「靜心。」
大人要求了一句,不再說話,紀墨咬牙坐好,閉上了眼,也不再說話,但,濕乎乎的感覺很快滲透屁股下的那層布料,緊貼著皮膚,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如坐在了淺水中。
身體是有熱量的,而這種熱量想要把布料捂干卻不夠,又有源源不斷的雨水作為補充,這一小片高台很快也淪陷在一片濕濘之中,大人沒有動,紀墨也沒有動,不知道過了多久,都不見雨停,一直陰天,顯然也不會有太陽光鋪滿天窗的景象,等到大人率先起身,拉起紀墨的時候,紀墨感覺身上已經都沒了溫度。
他還是個孩子,這樣真的……
還沒過中午,紀墨就開始發熱,知道自己可能是受寒發燒了,他昏昏沉沉地,聽著大人給自己說話,卻像是什麼都沒入耳,等到眼前一黑暈過去,才像是解脫了。
哽咽抽泣的聲音似乎一直在耳邊,同樣的還有那類似祭文的呢喃聲,停頓或間歇,都跟自己學過的一樣,是什麼來著?
哦,遠疾咒!他學過的。
意識到這一點,若在烘爐之中找到了方向,嘴唇蠕動,聲音喃喃,隨著那音節變動,跟著一起頌念,那音節險些因為這樣突入的微聲而變了調,幸而很快穩住,繼續念咒。
咒文若有實質的音波,一圈圈掃向人體,讓沉睡之中的身體漸漸復甦,思想也漸漸集中在咒文上,開始還知道是念咒,後來念著念著,就不知道在念什麼了,只覺得神思漸漸清明起來,終於,在又一段遠疾咒停歇的時候,紀墨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