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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墨沒在自家吃飯,他去隔壁給大娘做飯的時候捎帶著做了自己的,和對方一道吃了,半點兒也沒不好意思,自他賺錢之後,每日米糧都是他買的,鄰居大娘就是他在照顧了。
他也跟左右打聽過這大娘的來歷,對方身邊兒不見個兒女,也不知道以前都是靠什麼來活的,痴痴呆呆,有點兒讓人心憐。
然而左右都是生活不積極的人,活今天不管明天,有點兒錢都能換成酒肉填肚子,哪裡管得著周圍怎樣,連個八卦的婦人都找不出來,也沒個問話結果,最詳細的也只說某一天就見到這大娘了,對方也不是全然的痴傻,讓她給縫衣服什麼的還是能做的,而且極為便宜,給口吃的就行,為這個那些閒漢都不欺負她的。
他們說得不具體,紀墨卻能想到,自己那時候受到大娘贊助的窩頭,說不得那些閒漢困窘的時候,這反應有些遲鈍的大娘也給過他們吃的,雪中送炭莫不如此,人啊,總還是有點兒良心的,受了好,不至於再去落井下石,這才有了大娘的安穩日子。
第167章
吃了飯,大娘就自覺開始收拾碗筷,她的年齡大了,動作就不那麼利落,走路的時候還有些小鴨子似的搖搖擺擺,像是立足不穩隨時都要摔倒一樣。
按理說,紀墨本不該袖手旁觀,應該幫一把的,然而習慣了女性獨立自強的紀墨在某方面又有些遲鈍,並不覺得自力更生有什麼不好,能走能動,也能聽話交流,何必非要把對方當殘廢對待,那樣反而壞了心性,只會愈發不好了。
他的這一條觀念來自於自家的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明明年齡也不輕了,耳背,眼花,腿腳不好,就是拄著拐杖都要往外走,凡能自己做的都不願意讓別人插手,硬要幫忙還要發脾氣的。
紀墨是看著父母被訓斥的,就是他自己,伸手幫忙也會被說上好幾句什麼「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以後動不了了,躺在床上了,動不了了,你再來伺候,現在還用不著」之類的話,聽得多了,竟也覺得那般真的躺著動不了了,才是伺候的時候。
日常起居,也就不胡亂伸手了。
這等收拾碗筷,本來也沒多複雜,她多是撿出去泡在水盆中,若是她自己,多半就是下一頓飯用的時候再從水中取出來,而如今有了紀墨,下一頓飯前,紀墨都是要自己沖洗一遍的,倒也沒有什麼勞累大娘的感覺。
只看著對方那背影,忽而想到了自家的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回家的心又堅定了些,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在害怕,若是自己回去那日,他們早已作古,來不及伺候他們了,又當如何?
便是真的回去了,時間也還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但,他的記憶中,這些是否還會一如當初?那被暫時擱置的感情是否還能不變?
這些只有自己知道的若干個世界的經歷對他的改變也是巨大的,便是樣貌不變,氣質上,感覺上,總還是會不同的吧,紀墨自己都覺得自己變化大,那麼,那時候,彼此相見,是否都像是在看陌生人的模樣呢?
目光有些渙散,看著門口的方向半天沒動彈,直到大娘從廚房迴轉,他這才醒過神兒來,還有紙人沒完工吶,「你好好歇著,我先回去忙了!」
大娘緩慢地點點頭,紀墨已經起身走到門口了,回頭又沖她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讓她不要往外走了。
紙人是做熟了的,記憶一旦開啟就不曾生疏,而手上的動作,可能因為換了身體有幾分不適,卻也早在之前幾個紙人的時候就調整過來了,如今再做這對兒,就順利很多了。
傍晚前,紀墨已經完成了除了眼睛之外的所有步驟,等著明天人來的時候再點上眼睛,約好了是天亮前來取,也是點眼睛的好時候。
紙人是不能見光的。
連送葬儀式,都是要在天亮前辦好的。
年輕人來得準時,這方面的忌諱,他倒是記得,看到紀墨先點了眼睛,聽了其中說頭,道:「你倒是講究!」
年輕時候,對這些總是不太信的。
紀墨專心描繪好了眼睛,他對眼睛的畫法也是不同的,好歹也是正經看過漫畫,知道些卡通人物動漫人物古風人物的,這方面的畫法自然也不是單純點上個黑點兒就行了,眼瞼眼睫眼線瞳孔瞳仁兒,能想到的都會畫上去,細緻描繪之後,還真是畫龍點睛,其他都不看,只看一雙眼就有了五分真,更不要說連起來看,冷不丁都能把人嚇一跳。
年輕人之前站在側面,等著紀墨畫好,讓開位置,他就往正面走了兩步,見到之後倒吸一口冷氣,遲疑著說:「你不是說不要太真嗎?」
「是不真了啊!」
動漫人物那種卡哇伊的大眼睛,難道是真人能有的嗎?那長睫毛好看是好看,幾個有那樣長那樣卷翹?紀墨放下筆,收拾好顏料,頭也不抬地說著,「再不真,也不能湊合啊,那不是砸招牌嗎?」
哪怕城中就他一個專門做紙人的,算上棺材鋪掌柜,撐死兩個,也不能因為壟斷生意就完全無視產品質量啊!看死人好糊弄嗎?他們還活著的親屬可不好糊弄。
「那啥,你看,這樣真,我都不太好下手,本來今天還有一個人跟我一起來的,他昨日吃壞了肚子,就我一個,本來以為不太大,挺好拿,現在看,要不,你跟我走一趟?」年輕人不敢再看那一雙眼,心裡打著鼓準備拉上紀墨一起,還咬牙道,「走這一趟的錢,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