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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世人無法記住他們的名字,不知道他們曾經如此出眾,可,系統知道,他知道,他是應該羨慕的。
這些師父,已經是一座座高山,等著他攀援,等著他超越,紀墨自信自己能夠踩著他們鋪就的前路登頂,看到那頂端的風景,卻沒有自信一定會超越,今人未必不如古人,古人也未必不如今人,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夠評說的。
做到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好,等著看最後的結果,哪怕還不夠客觀,充滿了運氣的成分,卻也是他可以努力的方向了。
「我若能畫出師父那樣好的畫,便是此生無憾了。」
紀墨感慨著,言語真誠,王子楚的畫作,在系統的評價之中,定然是一百分的。
「畫好畫,便此生無憾?」王子楚微怔,忽而放鬆了緊繃的身體,重新露出一個輕鬆笑容來,「是啊,此生無憾。」
言語如此,神色之間,分明還有一抹寂寥,無從消退。人生,哪裡能夠真正無憾呢?
第271章
晨鐘遼遠,像是從天邊傳來,山腳下,紀墨仰頭向上看,似乎能夠看到山林掩映之中道觀的那一角飛檐,風吹鈴動。
抱著懷中的畫卷,紀墨加快了腳步,他少有來這麼早的時候,卻是昨日熬夜畫畫,畫了一夜竟也不困,看著天色拂曉,乾脆帶著剛畫好的畫卷過來讓王子楚指點。
靈感來了,擋都擋不住啊,迄今為止,他覺得昨日自己畫得最好,固然是苦練的結果,卻也讓人感到一種欣慰,總還是不負辛苦啊。
不知道王子楚看了,能夠給出怎樣的指點。
心中暗藏著些得意,若是能被誇幾句,哪怕是普通的誇獎,也很值得欣喜了。
爬到半山腰的時候,道觀已經在眼前了,早早敞開的大門不為迎客,而是……一色素白從內而外,小道童腰間扎著白布條出來,見到紀墨,一怔之後認得是道觀常客,隨手送上了白布條。
時下喪事多用白色,紀墨意外:「這是……」
「客居本觀的長和師兄昨日羽化……」
道家稱死亡為「羽化」「羽化成仙」,蛹變成蟲,化蝶而飛,人變神仙,羽翼飛翔。
腦中「嗡」地一聲,若那鐘聲震盪的餘波於此刻顯現,紀墨手一頓,快要落到手中的白布條直落到了地上,他顧不得那白布,飛快往裡面走,王子楚客居的院子,他知道,他常去,他……
玄陽先生正在院前站著,院子裡頭,那些護衛並幾個道童在操持一些事情,滿院的白色,似落了一層霜雪,霜雪壓人,進出眾人,臉上都是一片肅然。
「先生,師父他……」
紀墨見到玄陽先生,臉上先是一喜,似要找人求證,但看對方眸色沉沉,無言之中已有不測之感,顧不得再問,匆忙踏入院中,這院中眾人,知他身份的不去攔,不知道他身份的見他如此橫衝直撞不敢攔,竟是讓他直接衝到了房間裡。
已經被收拾停當的王子楚仿若安睡,兩手合攏放在腹部,身上的道家袍服本應格外瀟灑飛揚,卻在此刻若冰凍一般,死板冷硬。
室內還有人在收拾周圍的雜物,並不因紀墨的進入而停止,紀墨衝到床邊兒,先去試他鼻息,又去摸他脖頸脈搏,最後拉著那已經發僵冷硬的手,只覺得冰寒刺骨,一下子就不知道該如何了。
棺材已經運進室內,就在中廳,床板之下包括棺材之下都安放了不少冰塊兒,一股子冷氣四面八方襲來,又以王子楚身上為最重。
他的身上沒有傷,臉上也沒有變色流血,看不出是如何去的,紀墨拉著他的手,不過片刻,被玄陽先生拽開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只有你一個弟子,你便做孝子,送他一程吧。」
出家之人,本不在意這些,不過是玄陽先生心中不好受,不肯於喪禮上委屈了外甥罷了。
「……好。」
紀墨沒有推辭,起身時,畫卷掉落,直接鋪展開來,那一片雲上風景,格外動人,天邊隱有暈光,或日出拂曉,或鑾駕將來,誰知天上仙人,可愛那人間風景。
這畫作本是要拿給王子楚看的,現在,他卻閉著眼,看不到了。
紀墨匆匆把畫作一卷,再要拿起,又放下,放在王子楚手掌虛合之中,同在身前,「這畫,我是要讓師父看的。」
「那就放著吧,一同入棺。」
玄陽先生一句話,兩個護衛一前一後抬著床板,就把王子楚放置在了棺中,他的神態毫無變化,嘴角似還有些放鬆的笑容,可那雙眼,總是蘊含萬千情緒的眼,卻再也不會睜開看人了。
「師父他是如何……昨日相見,還好好的……」
紀墨看著王子楚的遺容,滿心的不解,為何這麼突然呢?他還這樣年輕,他創作的畫作還沒有為大眾所知,他……
有太多不能死的理由,包括那王家的舊事已畢,他合該有更美好的明天,盡情地享受自由帶來的芬芳,為什麼,為什麼會……
應該不是被害,否則玄陽先生不會如此平靜,那麼,難道是那王家繼室不甘,再次謀害?
王家終究不肯讓自家的事情成為笑談,後續的處理,知道的只知道王子楚得了一筆錢財了斷了這份親緣。那王家的兩個繼室,長子的繼室不必說,她自碰死了,算是了斷。王父的繼室,那個不算太蠢的女子,有著自己親生的兒子,還比較優秀,便是王家,也不想子嗣損耗,少了一個王子楚不算什麼,這個若是再少了,王父已死,可就沒有後繼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