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頁
倒是紀墨,出門的時候特意問了一聲是否要帶紙筆,得了王子楚一個詫異的回眸,顯然不知為何有此一問。
經過幾屆師父鍛鍊,不過一眼,紀墨就明白了,這就像是小學生寫觀後感,有的人帶著紙筆,一路走一路記,看到什麼都要記兩筆,回去之後就是現成的流水帳文章,不用再做更改或者重新寫,然而看了什麼,似乎也如這流水帳一樣,寫過之後全無記憶了。
而有的人,只帶眼睛去看,看到新奇的會多看兩眼,看到什麼好玩兒的也會過去湊湊熱鬧,玩是真的玩,好像完全沒負擔一樣,回去之後,便是沒有老師布置的任務,也能用某種流連忘返的感受來寫出一篇優秀的詳略得當的觀後感,倒像是重新在腦子中又玩了一遍似的,足堪回味。
放到畫畫上,有的人對著照片都不能保證畫得纖毫畢現,無一遺漏,有的人只憑記憶,就能照搬原景,不錯分毫,而有的人,還會在此基礎之上融入自己的意境,就好像把一張照片加上各種修飾效果一般,呈現出獨有的個人特色來。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便是能夠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並表示很輕鬆,而天賦,則是讓上限提高到輕而易舉的程度。
紀墨很明白自己不是那種擁有天賦的天才,強行追求實景對他也沒什麼必要,哪怕他現在的記憶力有所提升,但帶著這種任務看景,也感受不到輕鬆愉快,只有疲憊沉重,便是真的回去作畫,能夠融入意境,恐怕也是這種看著就累的感覺了。
既如此,乾脆不要強求,看景就看景,好看的多看兩眼,不好看的略過就是,畫畫的時候,把好看的大雜燴一下就可以了,不好看的乾脆被取代,或者直接留白,也不必都要一一畫出的。
多少畫作不曾畫滿,難道真的是空白之處沒有景致了嗎?天空之上尚有白雲,哪裡有真的沒有景色的地方,可見這方面也不是硬性要求。
紀墨很快想清楚,想明白,看的時候就更注重感受了,觀看,然後讓心靈產生愉悅感,或者其他的感覺,再在畫畫的時候把這種感覺融入其中,就是畫中意境了。
若能讓看畫的人感同身受,而不是產生與畫作作者南轅北轍的感覺,那就算是極好的了。
說起來是很簡單的,可這種融入需要鍛鍊,同樣的一朵花,同樣的勾邊和積染,由不同的人畫出來,為什麼會帶上不同的感覺呢?
這其中的訣竅恐怕不是一句苦練就能解釋的,紀墨不著急馬上能夠給畫作之上添加意境,他現在能夠把每一筆都畫好,讓景物不至於走形,幼稚化,讓畫面布局虛實相間,不至於過於死板便算是好的了。
之後才是意境融入的部分。
紀墨現在學習,已經不需要師父去一一指點其中具體的步驟如何,給他劃分出每一個階段的關鍵點了,他自己可以通過師父呈現出來的水平做出總結,怎樣分隔每一個階段的必須。
在他這個初學階段,能夠把所有景物畫好,不出現一筆重一筆淺,最後四不像的樣子就好了,進一步,便是虛實得當,再進一步,便是想辦法寓情於景了,將感情融匯在景物之中,讓看到畫作的人感受到那同樣的感情,情景交融,方才是王子楚現在的高度。
聽起來似乎也沒有幾步,並不難的樣子,但在第一步就需要更多的時間,反覆鍛鍊,摸索出一個畫畫的程式來,如何更好地畫出看起來「真像」的景物來。
後山遊玩之旅是在午飯前結束的,午時陽光漸熱,王子楚和紀墨回到道觀吃了飯,就直接開始了畫作。
只要能畫畫,王子楚連飯都可以不吃。
所以不要希望有什麼可以小憩的時間,偶爾為了畫夜景而熬夜的王子楚在這方面的執著和堅持,是令人佩服的。
任何事情,專注總能讓通往成功的路更為平坦一些。
「你畫一幅,我畫一幅,之後交換看,可好?」
王子楚指了指兩張桌子,正好他們一人一張,各自朝著窗外,不看彼此,也不會被彼此所影響。
「就畫今日之景?」紀墨問主題。
「好。」
王子楚直接應下,哪怕後山之景他已經畫過很多次,但每一次總還是不同的,就像今天的葉子和明天的葉子肯定不一樣一般。
紀墨在床頭那張桌前站定,畫畫都是站著的,這一條早在開始就如此,並不是王子楚吝嗇一張椅子,也不是這屋子的地方不夠大,放不下兩張背靠背的椅子,而是桌子的高度和持筆的姿勢,站著揮灑總比坐著更容易一些,或者說那種對全局的掌控更為順暢。
除非桌面傾斜一定的角度,如畫板那般,否則一旦坐下,對著鋪成平面的畫紙,很難控制好持筆的力道上下均一,遠近濃淡無差。
木匠活什麼的,紀墨還是有所涉獵的,也許可以做個畫架之類的,似乎也不是很難,木楔什麼的,腦子裡花了幾秒開了個小差,紀墨深吸一口氣,拿起筆來,在紙上落下了第一筆。
蜿蜒勾勒,是溪流,他先定了溪流的形態走向,以此為基準,切入後山之景,遠處林木可虛化,略有其影即可,近處的仿佛是溪流源頭處的林木便要具體一些了,先勾樹幹,並非豎直那種,自然生長的樹木,除非是天然便有某種筆直天性的,否則多少都會帶一些自然的弧度,那是風雨擊打過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