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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小時候,他還會好奇生父和生母是怎樣的人。但自從生病後,他就一日日沉靜下去。
對於等死的人而言,不是瘋狂想活,就是變得完全無所謂。
衛其軒是後者,他天生較其他人冷淡一分,沒生病前還會有個念想,完全衛父衛母的期待,考科舉當官光宗耀祖。但當知道自己撐不久,這個念想就被他輕易拋棄了。
與此同時,一同拋棄的,還有他對這個世界一切情感。
洛霜是個意外,是把他拉回人間的人。
衛其軒不知道自己對洛霜是什麼感情,但毫無疑問的是,是他身體裡唯一留下的執念。
所以當意識到洛霜有可能拋下自己,他心裡的惡念就忍不住蠢蠢欲動。
不過不著急,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而除了洛霜,以及洛霜附帶的孩子之外,其他人於他而言都失去了意義,包括本就沒什麼想法的生父,所以對於皇帝的表現,他毫不在意。
皇帝看他完全沒反應,深吸一口氣道,「你是皇兒的血脈,我已經寫好了聖旨,封你為親王……」
「不必了。」衛其軒冷淡的打斷,完全不在乎皇帝是否會生氣。
「其軒?」皇帝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所謂的親王身份,有什麼意義?」衛其軒抬起頭,讓皇帝看到自己眼中的決絕,「我考科舉只是想庇護妻兒,讓他們一生無憂。前太子遺孤,親王,除了讓他們陷入波雲詭譎的朝堂之爭又有什麼好處?」
皇帝驚訝的睜大眼,「這是別人想也不敢想的尊貴身份!」
「我不需要,我的妻子孩子也不需要,他們想要的東西我會去掙。」衛其軒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拒絕的不是尊貴的親王身份。
「而且,我只想安靜的過日子。」
「可你是皇孫!」皇帝的語氣嚴厲,氣勢傾瀉而出。
可衛其軒依就平平淡淡,仿佛感受不到一般,「謀逆先太子的兒子,所以你是想把我打入大牢嗎?」
「你你你,胡說!」皇帝氣急,沒想到衛其軒會說出這麼扎心的話來。
「難道不是嗎?」衛其軒的語氣加重,氣息也隨之冷凝,「先太子謀逆,太子府邸所有人謝罪自殺,豈能少了我這個漏網之魚!皇上既然想要論罪,把我打入大牢便是,至於我的妻子孩子……」
他冷笑兩聲,「誰叫她們瞎眼跟了我,謀逆之人的妻子血脈,合該下地獄。」
皇帝氣的雙手顫抖,畫都拿不穩了,掉到地毯上。
整個御書房的氣氛,就像在火爐一樣,隨時會爆發。
李公公見此,連忙過來扶住皇帝,語氣著急的道,「我的小主子啊,您何必如此氣皇上,太子爺出事,皇上這個當父親的,比任何人都難過。那是皇上養了二十幾年的親兒子,這是生生剜主子的心啊。您是不知道,這些年主子過得有多苦,日日都思念著太子爺,您可不能這麼傷主子啊。」
衛其軒頓了頓,好似被這話打動了一般,不再與皇帝對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畫像。
他展開畫像,認真的凝視,仿佛在這一刻,才敢看自己親生父親的容顏一般。
皇帝原本蓬勃的怒氣,一下子就泄了。
這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沒見過親生父親,孺慕卻假裝不在意的孩子。
沒有一個孩子會不好奇自己的生父是怎麼的人,也沒有一個孩子不會嚮往親生父親,可偏偏衛其軒連表現出嚮往都不敢。
可見在他心裡,是害怕自己這個皇祖父,會因為他父親做的事而遷怒。
皇帝心裡既欣慰又心酸,為衛其軒的不信任,也為他的小心翼翼而難過。
這可是他的嫡孫,本該像太子小時候一樣恣意,可現在連表現出對父母的感情都不敢,怎麼能不讓人唏噓。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就心軟了,也不再為衛其軒刺蝟一般的表現而生氣。
要不說,腦補是病,得治!
衛其軒啥也沒幹,僅僅幾個動作,幾個眼神,就讓皇帝腦補出一切,然後自我感動,自我代入。
不僅原諒了他的行為,還給他打上了厚厚的濾鏡。
「既然你不想當親王,那你想幹什麼?」老皇帝妥協了,嫡孫已經如此委屈了,他不願意再強迫他。
衛其軒小心翼翼的捲起畫像,緊緊的握在手裡,「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當一個縣官,遠離朝堂,也遠離京中的是是非非。」
皇帝無奈的嘆氣,「你不貪圖榮華富貴,但你的妻子和孩子呢?你捨得他們吃苦嗎?」
「我娘子自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我這身世複雜之人,就該躲起來過日子。」他的語氣平靜,「至於子修,如果他想要,就自己爭取,本也不是什麼難事。」
語氣里的自信,讓老皇帝都不由的動容。
想到這個孫子的優秀和堅韌不拔的品行,他毫不懷疑,曾孫也會如此優秀。
「只可惜,你娶的是個庶女。」雖說榮國公是他的心腹,但庶女哪裡配的上他的嫡孫。
卻不料衛其軒的語氣卻異常的肯定,「她最適合,享得了富貴,也耐得住寂寞。」
皇帝一聽,不由心裡一哽,嫁給他嫡孫才是享富貴呢,怎麼到了孫兒嘴裡,她嫁人反倒是奔著清貧去了?
要知道按照他的計劃,其軒未來妥妥是皇帝,那她就是皇后了,怎麼能算清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