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分手?」我不由得吃驚地反問道:「他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雖然開始交往時姬川跟我說過只是順水推舟之類,但從上次幸村生日會時見到的情況來看,我還以為他們早就認可彼此了。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藤岡的話語中難得流露出一絲擔憂,不過又很快被冷靜嚴肅所取代:「至少從請假的情況來看,姬川的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證的。」
那麼剩下的事情,也只能順其自然了嗎...
我這麼想著,掛斷電話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關於丸井打來電話的事情,我斟酌後並沒有告訴幸村。
他如果想知道姬川有沒有來過醫院,直接向幸村詢問顯然比拐彎抹角地找我要來得方便。既然他沒有這麼做,也就意味著讓他們的部長得知這件事並非丸井學長所願。
這我很能夠理解。畢竟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自然是越少人操心越好。
第二天的天氣在正午急轉直下,天空陰雲密布,還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幸村在睡午覺,我把怕潮的畫具都挪到屋子裡,又輕手輕腳地將不防風的新生盆栽向露台裡面移了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愛屋及烏,我竟也對這些嬌弱的綠植們產生了喜愛之情,替幸村照顧它們也不覺間成了我的日課之一。
做完這些後我穿上雨靴,撐著傘來到庭院。
靠近樹叢時我聽到幾聲微弱的貓叫,連忙蹲下身子湊過去,在傘下留出一片避雨的空間。
我把帶來的罐頭打開放在樹叢邊緣,沒過一會兒便探出一個白色的小腦袋。
趁它低頭吃東西時我摸了摸它濕漉漉的毛,把防水布罩在樹叢上方,又在樹枝上紮緊。確認這個暫時的遮蔽物可以撐過這場雨後我才放心地直起身子,拿起地上的傘轉身離去。
這隻小貓是不久前我和幸村在庭院散步時發現的,看起來是無家可歸的樣子。按照規定醫院裡不能養寵物,我又不想讓它被趕出去,便只是在這裡偷偷照顧著。
撐著傘走到病棟附近時突然有人顫抖著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回過頭,在看到姬川菜月的瞬間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沒有設想過姬川的出現,但此刻的她看起來狼狽極了。她像是從某個宴會上逃出來似的,精緻的妝發被雨水打濕,身上還穿著單薄又華麗的小禮裙,哀切的眼神直勾勾地凝視著我。
我幾乎在同時舉著傘沖了過去,姬川冰涼的手握住我的,我用力回握上去。
「都沒事了。」我輕聲說。
即便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將姬川領回了病房,找出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上。
她穿來的高跟鞋在進門前就被她踢掉,此刻光著腳抱著我給她泡的熱茶蜷縮在沙發上,過了許久才小聲說了句謝謝。
「沒關係。」我搖了搖頭,默默地坐到她旁邊:「...你沒事吧?」
姬川看了看我,突然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
「真央...」她一邊流淚一邊說:「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明明不喜歡還沾沾自喜地說什麼順水推舟答應下來這樣的話,我就是個虛偽又自私的傢伙不是嗎?」
「熱火朝天地跟周圍的人打交道也好,費盡心思地打扮自己也好,磨練料理的手藝也好,都是因為我自命不凡。我想要的太多了,所以我必須這樣做,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獲得別人的注意後去追求更多更好的東西...」
「真央,你不知道。」她痛苦萬分地看著我:「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什麼都不配擁有。」
情緒的崩潰往往只是在一瞬間。我看著哭泣的姬川,然後慢慢地展開手臂抱住了她。
「菜月。」我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一邊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一個人是怎麼樣的,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妄下斷言。」我說:「至少對我來說,你是我重要的朋友。不管你怎麼貶低自己,這點都不會改變。」
姬川抓住了我的手臂,嗚咽的聲音終于越變越小。
她像是哭累了,我讓她側躺在沙發上,等到她呼吸均勻後輕輕蓋上一條毯子。
陷入睡眠後的姬川顯得格外惹人愛憐,她沒有干透的髮絲貼在臉上,眼睛周圍的妝容被雨水浸染,配上她憔悴的面容仿佛一碰就碎。
在我心中她明明是那樣大方自信的女孩,無論什麼時候都充滿朝氣和希望。看著姬川此刻略顯陌生的樣子,我的腦海中莫名地冒出一句充滿文學性的語言,也正是這樣的她讓我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她的美麗與頹廢一線之隔。
我不知道是什麼刺激到姬川使她說出這樣的話,但對於姬川這個人,我堅信我有權利做出屬於我的判斷。
如果因為丸井的事讓她覺得自己是個虛偽的人,那這些自我貶低從一開始便全然站不住腳。
因為她喜歡丸井文太。
並且越是否定越能證明這一點,雖然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卻仍然適用於旁觀者清這條恆定法則。
我輕輕掩上病房的門,掏出手機撥通了丸井學長的號碼。
再抬起頭時我看見幸村從隔壁房間裡走出來,我對他說丸井學長馬上會過來接姬川回去。他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什麼,於是在等待丸井學長到來的這段時間我和幸村一起待在他的房間,像平日一樣做著各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