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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復了一句謝謝,然後猶豫片刻後打下一句:
『下次來神奈川的時候,讓我請你吃我最喜歡的一家關東煮吧。』
幾秒後,我收到了財前的回覆。
他說:『好啊。』
我本遲疑過是不是該藉此機會詢問一下財前的郵件地址,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相信財前抱著跟我同樣的想法。
他就像密林中閃爍的螢火蟲,夜空中若隱若現的瑩瑩之光。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給予我適時的指引與暖意。
迄今為止我們只見過三次面,沒有郵件往來,沒有電話聯絡。但在我心裡,他和切原姬川藤岡一樣,都是我重要的朋友。
透過那句簡短的回答,我似乎看到了黑髮少年標誌性的淺淺微笑。
我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財前光的時候,黑瞳深邃,神色淡然,但卻從未讓我感到絲毫冰冷疏離。
我見過皎潔皓月,也見過烈日驕陽,但它們對我而言與幽幽螢火併無不同,都是照亮這個世間的光。
*
森妃奈請假了。
我本以為少了一個呼風喚雨的話題中心,班裡應該會冷清不少,然而事實上即便沒有了她的存在,那些往常與她結對出沒的女生依舊自然而然地組成了新的小團體,森妃奈的消失似乎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虛情假意能夠換來的,也就僅僅是這樣的友誼了吧。
小小地感慨過後,我還是照樣過著我的平靜日常。放學後我收拾好東西去參加部活,在藝術樓的走廊上被月見學姐攔下。
這個月她似乎忙於學生會的事務,除了我剛剛返校時的幾句問候,我已經許久沒有在美術社見到月見的身影了。
我道了一聲好久不見。月見看起來是找我有事的樣子,匆匆應聲後低頭在包里翻找了兩下,扔給我幾張凌亂的相紙:「喏,這些你收好。」
我低下頭,上面赫然是我和財前穿梭在商店街時的定格景象。
我吃了一驚,抬起頭時對上月見有些不耐的眼神。
「菅原真央,你是真的沒什麼心眼啊。」她說。
「底片我也讓她刪掉了。」月見雙手抱胸:「我說你好歹也是我的部員,這種小偷小摸總是要跟我打招呼的。」
我愣了下,抱著書包低頭鞠了一躬:「...謝謝學姐。」
這之前我還在奇怪,為什麼被逼成這樣森妃奈卻遲遲不扔出最後的籌碼,想不到是月見幫了我。
「碰巧而已。」她有點疲憊地擺擺手,又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你之前參加的美術聯賽,結果已經出來了。」
她對我說:「記得去找老師領一下作品和證書。」
「哦...好的。」
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在月見轉身離開後陷入一絲恍惚。
——她所說的這個比賽,我並不記得我有參加過。
*
再次見到森妃奈是在立海大的校園外。
她楚楚動人地站在秋風裡,苦笑著對我說:
「菅原同學,我們能聊聊嗎?」
我攪動著眼前的熱咖啡,直到坐在我對面的森妃奈開門見山。
「菅原同學,你一定要把我逼到這個地步麼。」她說。
我有些費解地看了她一眼。森妃奈嘆了口氣垂下頭去:「我承認我輸了。」
「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可以公開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她急切地抓住我的手,眼神裡帶著哀傷:「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學校安頓下來,求求你...不要讓我迫不得已地離開。」
可造成這一切的,自始至終都是你自己啊。
「森同學。」
沉默一陣後我終於開口,她十分殷切地等待著我的下文。
「我問你,如果占據上風的是你,換做我對你苦苦哀求,你會放棄你所做的事情嗎?」
聽懂了我話里的隱意,森妃奈的臉色變得不是太好。
「說實話,讓你輸掉的人並不是我。」我嘆了口氣,意有所指地凝視著她:「你有好好想過,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究竟是因為什麼嗎?」
森妃奈皺著眉頭。
「...是朋友。」我說:「如果你堅持這樣的行事作風,這將是你一敗塗地的唯一且永恆的理由。」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我與森妃奈之間橫亘的那層屏障究竟是什麼,因為從她將矛頭對準我開始,已經有人在我身邊支起了數不清的保/護/傘。
姬川、藤岡、切原、財前、白鳥、月見...還有,幸村。
我感受不到矛盾的尖銳,衝突的激烈,是因為有這些人陪伴在我身邊。
就像那天白鳥對我說過的話:
『而你,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
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時間裡,整個校園已經滿是我與他們結成的羈絆。
而形單影隻的森妃奈,和被人用重視與關懷包圍起來的我相比,又怎麼可能會有勝算。
「我不會逼你走。」我對森妃奈說:「但如果你無法以真心待人,不論是在立海大還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遲早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我覺得我說了句廢話,拿起包來準備離開時,森妃奈還在盯著桌面上薄薄的一層水漬。
那個表情被我視為放棄的訊號。
她總是會想明白的,阻止她留下的關鍵本就不在於我。在我看來,離開這裡後重新開始才是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