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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沒有去接,她無奈地聳了聳肩,經過我身邊走了出去。
「小妹妹,你還年輕。恕我直言,你並沒有譴責我的資格。」她在我的耳邊留下這句話。
「因為我還沒有在名利的誘惑中迷失自我...是嗎?」我冷冷地反問道。
女人勾了勾嘴角,踩著高跟鞋姿態優雅地走遠了。
「你會後悔的。」
我看著那個裊裊婷婷的背影微微一滯,我很確信她聽到了我說的話。
也許拓也不會恨她,但她總有一天會明白,她所失去的東西,是耗盡所有財富也無法挽回的。
手術室上的燈一直亮到下午,門被打開的瞬間我無比緊張地看著跟拓也有著血緣關係的男人上前詢問情況。
主刀醫生遺憾地搖了搖頭,留下官方而周到的回應:「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的大腦嗡一聲陷入一片空白。
方才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已經先一步飛也似的衝進病房裡,伏在拓也的床前抹起眼淚來。
我和幸村緊接著跟上,然後是四楓院家的家主。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哭的起勁兒的女人。她是演給誰看的,我心知肚明。直到最後拓也對她來說都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還真是足夠可笑的母親啊。
拓也蒼白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我看見他虛弱地睜開眼睛,壓根就沒有去看哭哭啼啼的女人,而是對著我的方向喃喃地說著什麼。
女人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我連忙湊過去,噙著眼淚彎下身子去聽拓也微弱的聲音。
他說:「...真央...一起...賞花...」
「...好。」我一把抹掉滾落的眼淚,用力地點了點頭:「現在就去,所以再堅持一會兒,好嗎?」
我抬頭去看幸村,他立刻幫我把拓也抱到了輪椅上。
我握住把手,原本神色凝重站在一邊的男人突然擋在了我的身前。
他身上帶著上位者的氣質,皺著眉開口時有種不怒自威的嚴肅:
「拓也是我的兒子,你們要把他帶去哪兒?」
我還沉浸在方才的沉痛中,眼眶中濕熱未退。幸村站到我身旁,先一步作出了回應:
「您真的認為,自己有資格被稱為是拓也的父親嗎?」
我驚詫地看向幸村。不管怎樣對方都是一派貴族的家主,幸村會採取這樣強硬的質問著實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擔憂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游移。男人的臉色明顯變得不太好,可幸村也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依舊不卑不亢地凝視著對方。
「不是只要賦予了他生命,就盡到了身為父母的責任。這一點,我相信您不會不明白的。」
幸村說完這話後輕輕嘆了口氣:
「這是拓也的最後一個願望,就請您滿足他吧。」
男人的眉頭依舊皺著,看了一眼輪椅上拓也的臉,猶豫片刻後還是挪開了腳步。
幸村對我點了點頭,我咬著唇快步跟上他,帶著拓也離開了這個困住他日日夜夜的狹小病房。
「你們——」女人跟上來想要制止又被男人伸手攔住,四楓院家的家主搖了搖頭。
「謝謝。」
他在後面說道。
「這句話您應該對拓也說。」幸村在病房門口回過頭,神情冰冷。
「感謝他即使擁有這樣的父母,也沒有放棄來到這世上。」
我們到達庭院裡時已經幾近傍晚,天邊泛起淡淡的金色晚霞。
我將拓也推到了院子裡最大的一棵櫻花樹下。今年是個短冬,花期來得早,此刻已經是一樹粉白,鼻間縈繞著淡淡的花香。
我把外套脫下來給拓也蓋上,蹲下身子示意他去看樹上的櫻花。
「快看,漂亮嗎?」
拓也半睜著眼睛,嘴角露出很淺很淺的笑意。他緩慢地點了點頭,看著我開口斷斷續續地說道:
「...真央...我好想...聽...後面的...故事啊...」
我抽噎了一聲,眼淚開始止不住地流出來。
他把手艱難地放在我的手背上,我反手緊緊地握住那隻失了溫度的小手,就像我曾經在樹下找到獨自一人的他時一樣。
「謝謝...」他看著另一邊的幸村說。
然後他將目光移至我的臉上,被虛弱疲憊浸染得有些失焦。
「我累了。」他的眼皮顫抖了下,開始緩緩合上。
——「晚安。笨蛋真央。」
「不要...」我死死地抓著那隻手,捂著嘴強忍住愈發痛苦的啜泣。
周圍起了風,櫻花樹的枝條搖搖晃晃,粉白相間的花瓣像雨一樣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又被氣流掀得四散紛飛。
櫻花落在神情恬靜安詳的男孩身上,仿佛他真的只是睡著了一樣。
我在櫻花雨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給拓也戴上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
一條點綴著櫻花形狀的紫水晶項鍊。
寓意是,純淨的心靈。
我像是怕驚擾到他似的,彎下身子用顫抖的聲音在拓也耳邊輕輕說道:
「生日快樂。」
像是在回應我一般,風越吹越猛。幸村站到我身邊,我的視線有些模糊,密集的粉白中夾雜的一抹鳶紫在這份莫大的淒楚中給予我一絲安定。
他輕輕地用手攬住我的肩膀:
「菅原同學,你可以哭的。」
一定是因為他的語氣太過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