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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到天氣變暖和了,就想把它們搬出來,也方便使用。」
事實上,從去年年底開始,我就再也沒有讓幸村看到我畫畫的樣子了。
因為發覺了他的痛苦,我才下定決心在弄清他的真實想法之前,絕不讓我的意志影響到他的決定。
我知道幸村精市是個溫柔的人。
但至少在前方與夢想風雨飄搖的時刻,我希望他更加自私一些。
如果幸村決定放棄美術聯賽,我就陪他一起。
反正對我來說,夢想之所以能夠稱之為夢想,都是因為可以看見他的背影。
我頓了頓,走過去幫他把畫紙鋪開。
「學長想畫畫了嗎?」
「嗯,決賽的題目也發表了不是嗎?」他說:「休息了一個冬天,也該重新開始練習了。」
這件事我當然知道。
決賽的題目是『生命』。
擺在如今的我們面前,竟是有些可笑的意味了。
「學長。」我停下動作,直到幸村抬起頭看向我。
「如果沒有跟我組隊,學長還會選擇繼續下去嗎?」
幸村看著我沒說話,我接著說道:「如果現在學長心裡的想法是不會——」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那就請放棄比賽吧。」
「...這就是我的願望。」
我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幸村還是沒有回應,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拉著我向露台另一邊走去。
我們在露台邊緣的欄杆旁蹲下,我才發現那裡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初生植株的盆栽。
「得到護士小姐的許可,我就把它們養在這裡了。」幸村笑笑:「跟學校天台角落的感覺很像吧?」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真央,你知道嗎?」他說:「有些植物是永遠都無法生長在一起的。」
「比如玫瑰若是與木犀草相遇,兩者便會拼命排斥。木犀草會因玫瑰而死,而它在凋謝前後則會放出一種特殊物質,使得玫瑰中毒凋零。」
我眨眨眼睛,幸村接著說:「但是這個世界上,有相剋就有相生。」
他讓我去看最邊緣的一叢盆栽:「它的名字叫做蔦蘿。」
「再過段時間,就需要在它周圍布置好爬架,等它爬到高處,夏天這裡就會很涼快了。」
「哦...」我明白過來:「它是藤蔓植物對嗎?就像爬山虎和葡萄那樣。」
「沒錯。」幸村點點頭:「像它們這樣的生命,如果沒有了依附之物,自身也將不復存在。」
「但人們的眼中只有鮮綠的蔓葉和誘人的果實,支撐它們的東西卻往往被忽視。」
我靜靜地等待幸村的下文。他抓住我的手,認真地凝視著我:
「真央,我有兩個夢想。」
「一個是帶領立海大網球部獲得全國大賽三連霸。」
「一個是和你一起拿到美術聯賽的優勝。」
「如果這一過程中沒有整個網球部,沒有你,那一切都將毫無意義。」他說:「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假設。」
「我已經想過了,這兩個夢想,我一樣都不會放棄。」
「我會和你一起繼續下去,為了我自己。」幸村微微笑著:「這就是我的願望。」
我看著幸村,屬於春日的晨光像透過絲綢灑落下來,斑駁樹影在他白淨的側臉上搖晃。那雙眼睛神采奕奕,讓我想到第一次在球場上見到他時的那個表情——興奮而專注的。只是沒有想到,兜兜轉轉,我也像那顆黃色的小球一樣,成為了他所追逐的東西。
「我陪你。」我只說了這三個字,然後用袖子輕輕擦掉幸村鼻尖的汗珠。
我拉著他站起來,有些責怪的語氣:「照顧植物的工作,可以交給護士小姐的吧。」
「只是澆澆水而已,醫生說多走動反而對我的病有好處。」他歪著頭笑笑。
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幫忙將畫具擺放整齊。
我想我得到了幸村的答案。
這天,我們在融融春光中用畫筆乾杯,搖曳光暈被繁茂的枝葉切割成支離破碎,變作無可取代的白日星光。
我和幸村看著彼此,在同一個瞬間笑起來。
祝我和我愛的人:
——「夢想成真。」
*
四月份,我和幸村在病院裡共同踏入了新的學年。
說到底我也只在學校度過了不到一整年的時間,居然已經升入了中學二年級,實在難以擁有實感。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就算是短暫的校園生活,我也從中收穫了足以改變我人生軌跡的重大邂逅。
月中我收到切原的郵件,他說今晚可以觀測到大規模的天琴座流星雨。
這個消息我在晚間新聞上看到過,要說觀賞流星雨,自然是在開闊的地方效果最好,可惜在病房裡怕是沒有這樣的條件了。
我跟幸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只是笑了一下,然後在天空完全黑透後來到了我的房間。
我本來以為他要說在露台一起觀賞也不錯之類的話,誰知他卻直接拉起了我的手。
「去哪?」我有些驚訝。
「今晚不是有流星雨嗎?」幸村擠擠眼睛:「有個很棒的地方可以看到。」
我看到幸村拿出醫院天台的鑰匙時難掩驚詫,勉強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怎麼拿到這裡的鑰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