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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來打網球的人理應不多,球場裡卻算不上安靜。我皺了皺眉,仔細辨別的話,除了擊球聲,好像還有別的什麼聲音。
那好像是...人的慘叫?
我快步走近去看站在球場上的人,然後不禁猛地睜大了眼睛。
那莫非,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
純白色的捲髮,發紅的皮膚,雙眸泛著駭人的赤色。
我只能從那個充滿戰意的挑釁表情里窺見一絲切原赤也的影子,但就算如此,這也不該是他該擁有的眼神——滿是惡意的,似乎試圖置對方於死地。
切原赤也的紅色絕不應該是這樣的紅色。
我看著那個突然變得十分陌生的傢伙,意識到時身體居然因恐懼而微微顫抖起來。
抬手,擊球。場內又是一聲慘叫。
我將視線移向球場對面,切原的對手已經跌坐在地上,目光所及都是刺目的青青紫紫,腿部的傷尤其嚴重,似乎已經無力站起。
即便如此切原也沒有絲毫就此收手的意思,我才發現他身上也並非完好無損,雖然不似對方那般慘狀,有幾處傷口也滲出了絲絲血珠。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他們不是在打網球嗎?
切原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舔了一下唇邊,居然又舉起了球拍。
明明對手已經輸了,居然還要繼續攻擊嗎!
不知從何而起的怒氣占據了我的大腦,等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時我已經衝進了球場。速度驚人的球擦過我的耳畔,重重落在我身後的地面上。
切原吃驚地微微睜大了眼睛,我繞過球場一步一步地向他走過去,然後抬起手,面無表情地把一整瓶水澆在了他的腦袋上。
透明的水柱從他的下巴上流到地上,折射過太陽光後化為一灘深色的水漬,在紅色的塑膠場地上如同血的顏色。
切原被我突如其來的行動驚到,一時也忘了躲開。一瓶水見底後他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用那種兇惡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低頭用胳膊去擦濕漉漉的臉時突然愣了一下。
我希望他看見了地上的水痕中映出的他的樣子。切原赤也明明是那個會口嫌體正直地陪我攻克遊戲關卡的少年,那個永遠充滿自信和挑戰欲的單純到有些固執的少年,那個會在班級門口笑著沖我招手的黑髮綠眸的少年,而不是這個如同從地獄歸來的惡魔一樣的傢伙。
這一點,你自己也明白的吧?
我沉默地看著切原甩了甩頭上的水珠,然後皮膚上的紅色漸漸褪去,頭髮也慢慢變成黑色,他抬起頭看向我,充血的眸子已經恢復成清明的綠瞳。我瞥見那片綠色中的一絲茫然。
難道他在這樣的狀態中居然是無意識的嗎?這樣的疑惑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我冷冷地看著他。
「如果連自己的身體都保護不好,輸贏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板著臉甩出這句話,扔下空瓶後放在身側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切原臉上的神情似是鬱憤似是懊悔,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情景詭異起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是多麼過激。方才的大義凜然消失後只是徒增尷尬,於是我乾脆地扭頭轉身就走,即使聽到切原叫我的名字也沒有回頭。
就這麼一路逃回了家,站到鏡子前我才發現自己的左臉上多了一道刮痕,傷口很淺,卻也清晰可見。
大概是剛才衝進球場時被切原的球擦到的緣故,但那時情緒正盛並沒有什麼感覺,現在冷靜下來碰一碰還是痛得輕輕抽了口氣。
這麼看來明天估計會腫。我嘆了口氣,找出一個創可貼蓋住傷口,回到房間把自己狠狠摔在床上。
怎麼想現在也不是能去甜品店的心情,我懷著歉疚扒拉出手機給姬川打電話,說我身體不舒服還是決定不跟她一起去了。
明明已經做好了被她數落的準備,結果那邊姬川卻反應平平。
「啊...這樣哦。」她的聲音像是刻意收斂了平時的那股活力勁。周遭有些嘈雜,難道她已經在甜品店裡了嗎?
我這麼想著,那邊匆匆說了句沒關係,讓我保重身體便掛斷了電話。
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不過此刻的我也沒有心思深究,我把頭埋進枕頭裡,不由得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後悔。
從理性角度來思考的話,我其實不該把水澆在切原頭上,還用那種上目線的口氣說出那句話的。
但當時的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因為我真的無法對那樣凶暴的場面視而不見。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打著自己喜歡的網球,還要做出那種讓自己和對手都遍體鱗傷的事。明明有很多人不能像他們一樣自由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運動,為什麼還不珍惜這樣的機會呢?
我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睛。
或許我真正生氣的是,他們擁有著我夢寐以求的健康的身體,卻不懂得那有多重要。
*
心情不好的結果直接導致失眠,也導致了我第二天沒來得及吃早餐就匆匆衝出家門。好在今天是體育祭,否則我怕是要被鐵面無私的真田學長抓去關小黑屋寫檢討。
姬川很顯然被我見鬼一樣的黑眼圈和臉上的創可貼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我昨天發生了什麼。
「摔了一跤。」我敷衍地回了一句,順便順走了她桌上的兩塊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