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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察覺到我飄忽的思緒,幸村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怎麼了?」
幸村精市,原來是這麼危險的男人。
我現在才明白過來,或許能跟幸村交往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我成為其他人眼裡傳說中的女朋友了。
我低頭輕咳了兩聲,這才想起過來這裡的正事。我拉著幸村挪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試探著說道:
「昨天,我去見Eva了。」
幸村的眉梢微動。
既然他對這個名字有反應,我便能確認Eva的描述不會有假。
「Eva都告訴我了。」我說。
「...這樣啊。」幸村停頓片刻後這樣回答道。
「是因為手術前的我對學長提到過她,對嗎?」我看著幸村的眼睛。
只有這件事情我可以斷定。
既然曾經的我能夠想到在畫上留下暗示,就更不可能對幸村隱瞞這個信息。
浮出水面的這一切無一不在告訴我,那時的我真的非常非常努力。
即便是在得知手術副作用已成定局的這一消極前提下,我依舊努力搜尋著一切可能性,竭力避免著使自己徹底忘記他。
如果是這樣,現在我又有什麼好躊躇不決的呢?
「我知道學長在等什麼。」
「是我太笨了,到現在才能給與你明確的答覆。」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握住了幸村的手。
「我們的過去,現在,將來,我一個都不想放棄。」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就算是逝去的時光,我也絕不會讓它從指縫間溜走。」
幸村怔怔地看著我,突然撲哧一聲笑了。
「真央,不管在什麼時候,你永遠都能給出屬於你自己的答案。」
他說:「總在意料之外,但又恰好符合我的期待。」
「要試試看嗎?」他問道。
跟幸村溫和的聲音不同,這次我無比用力地點了點頭。
*
深秋十月的夜晚,只是打開窗戶便能感到絲絲寒意。
我穿上厚厚的外套,裹好圍巾,先一步把背包扔了出去。我仔細聽了聽樓下的動靜,確認爸爸媽媽都沒有注意到,這才爬上窗沿,順著我的老路線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家。
走在安靜的街道上,我搓了搓手,從口袋裡拿出震動的手機。
「喂,真央,你那邊怎麼樣了?」是切原的聲音。
「一切順利。」我回答道。
「我們也準備好了——」說到一半電話便被旁人奪走,姬川活潑的聲線從話筒中傳來:「我們的計劃很完美,肯定能夠成功的!」
「這麼晚還麻煩你們,真的多謝了。」我感激地笑笑。
我放下電話,低頭確認了一下時間,又匆匆加快了腳步。
Eva說,人與人之間的因總是生起於初遇的那一刻,而放在我和幸村身上,就是夏日祭神奈川海邊共同欣賞的那場煙花。
幸村說出這些後,我才明白參賽作品上描繪的那幅畫面的真正意義。
然而現在已經不是夏天,更無法趕上一年一度的煙火大會了。
最後向我們伸出援手的是柳學長,他在神奈川有一位相熟的煙火職人,似乎夏天出售的大型煙花還有剩餘,收到請求後答應借給我們使用。
關於煙火的燃放我拜託了姬川和切原,他們聽了我的緣由後都一口答應下來,甚至還提前一天去煙火工匠那裡學習了正確的燃放方式。
到這裡,能辦到的事情我們都已盡力,但畢竟時節不可逆轉,剩下的就像Eva說的那樣,只能看我們的運氣了。
在漆黑夜幕的籠罩下,我踏上了鬆軟的沙灘。
深秋夜晚的海邊空無一人,我望了望平靜的海面,把背包取下來扔到一邊,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
不遠的前方,幸村在等我。
我哈著白氣站到他的身邊,幸村跟我一起看向披掛著潔白月光的寂靜大海。這一刻的它比起一種景觀,更像是一隻沉睡的生物,在天地之間均勻而有規律地起伏呼吸。
我們並排在沙灘上坐下,緊接著肩膀一沉——幸村把他的外套脫給了我。
「會感冒的哦。」這是他今晚的第一句話。
我想讓幸村也注意自己的身體,但又不好判斷這是否是在還原相遇時的某個橋段,只得攏緊外套後悶悶地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遠處的煙花應時而起。我怔怔地望著天際炸裂開來的無數光點,實際上因為我的腦中並沒有此前煙火大會的回憶殘留,所以無法比較出規模大小,但至少對現在的我而言,眼前的景象已經足夠壯觀,幾乎奪走了我的所有注意力。
我和幸村沉默地看著一簇簇煙火綻開落下,光芒明滅,又被名為大海的生物無情吞沒。
然後,深邃的夜空歸於平靜。
煙火結束了。
我不想起身,也不想去看幸村的表情。
所以是失敗了嗎?
我在黑暗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海上起了風,帶來一陣徹骨的寒意。
「...結束了呢。」
最終還是幸村率先開口,他伸手把我從地上扶起來,同時貼心地拍掉了我腿上的沙子。
我的鼻子有點酸,腳下突然觸及一絲涼意,我條件反射地低下頭,才發現沙灘上不知何時浮現出粼粼水波。
「漲潮了。」幸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