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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頭埋在她肩頸,力量太沉重,郁好感到他今天是真的有些反常。
保鏢迴避到了崗哨亭外,郁好面無表情,哪怕她現在把恨寫在眼睛裡許拓也不會發現。然而她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僵硬地抱住許拓,拍他的背。
「你怎麼了?」
生存的法則都是一樣的,還是得學會妥協。
「郁好,為我生個孩子,兒子或者女兒都好。可以嗎?」
郁好僵住,他從來沒有問過她「可以嗎」。
「我今天看到一個吸毒的人砍傷一個女人,女人的兒子哭著喊媽媽,他好像我。」
許拓把手臂收緊,郁好被勒得喘不上氣,他那麼依戀她的懷抱。
他嗓音嘶啞:「我媽媽就是被砍死的,我爸搶了他們的地盤,他們殺了我媽媽。他好像我,我也是那樣的,只能看著她不停流血,什麼都做不了。」
郁好不知道他今天出去一趟發生了什麼,他還在不停地說,哪怕不要她的回應,他只想傾訴。
「我發現當我去驗收那些貨時沒有勝利的感覺。那天周馳他們在數錢,多開心,錢庫里堆成了山,他和左長洲那麼興奮,但是我見到那些錢竟然沒有快感。」
「我以為是我還沒有上道,我才想今天去看一看他們吸毒販毒,我以為我見過我製作出來的貨給那麼多人帶來生路我就會有快感了,但是我竟然連路都走不下去,看見一個小男孩哭就不敢再上前了。」
他埋在她肩頭,把她當做唯一的依靠,緊緊地抱住。
「明明是我自己要製毒,明明我得到了這麼多年來都渴望的東西,為什麼我會這樣啊?今天我想了一天,也許我這麼多年只是想讓我爸爸看我一眼,我想讓他明白檳野能做的我也能做!」
「我每年都不能在過年的時候回來和他過年,他總把檳野當成兒子。那天我看見檳野被關在漆黑的房間裡,看他成一個階下囚的樣子,忽然就沒有了勝利的喜悅。也許我做那麼多都只是想我爸爸看我一眼,對我說『原來小拓也很能幹』,我是不是很可笑?」
當然可笑。
他是變態。
郁好沒有同情,是他囚禁了她的自由,是他用她這輩子來要求她妥協才可以保證她父母的平安。他這麼痛苦,她心裡好快活。
但她只能拍拍他肩膀,踮起腳尖撫平他眉心。
她才看見他眼角的濕潤,一時錯愕住。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黯然得沒有光,他望著她,可憐得像在在最初那幾天無依無靠只能窩在她膝蓋上。
他用在在那種無辜的眼神祈求她:「我再為我爸爸做最後一批貨,然後我們回雲市舉辦婚禮。」
郁好怔住。
「小兔,你嫁給我,我們生兩個孩子,我想要兩個。我不再碰這些了。」他唇角的笑忽然有些苦澀,但是堅定說,「我後悔了,收手吧。」
郁好僵硬了好久:「你不做了嗎?」
「不做了。」
「真的嗎?」
「嗯。」許拓忽然說,「但是你得跟在我身邊,你如果不在我身邊可能我還是會做錯事。」
她沒有回答,他忙解釋:「我沒有威脅你,我只是覺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你能讓我安心。」
郁好嗓音乾澀:「如果我哪天逃了呢?」她忽然就這樣問。
許拓也像沒預料到她會這麼直接和傻,颳了下她鼻尖:「把你找回來。你最好不要逃,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些什麼。如果生活沒有意義,我可能還會接手這裡,或者還會拿人出氣。」
他說完這句斂下笑,認真而莊嚴,又像威脅與懇求:「我走什麼路你都陪定了。郁好,你聽清楚。」
秋夜的山風吹得涼,寒意竄到了脊背。山下有玩耍的孩子,是這裡的毒販夫妻生的小孩,小到一兩歲,大到十二歲,都沒讀過書,他們長大也是會繼續重複大人的工作。
郁好好久才僵硬地問:「我答應你的話這裡能關掉嗎?」
許拓皺了下眉,沉默片刻:「不知道,我會跟我爸說說看。」
他們回到房間。
二樓的裝潢豪華氣派,客廳寬敞,主臥也大,樓梯上和走廊盡頭有很多保鏢。
這裡沒什麼私密性,但有時候郁好不喜歡那些人,許拓會把人都叫到樓下。
和她說完這些,許拓像是終於輕鬆不少,開始專心去處理先舟科技的公務。
郁好走進盥洗室里。
房門隔絕出屬於她的空間,她望著鏡子裡雙眼黯淡無光的女人,眼眶逐漸發紅,眼淚順著滾下,是一種妥協。
第一次認命地,再也不想折騰的妥協。
她無力地蹲下,蜷住雙腿壓抑地哭泣。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春天的晚上,趙行峰說他會帶她離開這裡。如果他有神力,會飛,或者他是神,是警察,是正義的雄鷹,那他才可以帶她離開這裡吧。
好可惜,她服從於命運了——只要許拓不再販毒,只要他能說服他爸爸關掉這裡,她內心不停這樣洗腦自己。
許拓回房間時,郁好在縫他的一件襯衫紐扣。
是他穿得最多的顏色,他挺喜歡藍色。不過他襯衫很多,壞一件根本不會心疼。
許拓有些怔住,停在門口。
郁好抬起頭,又自然地垂下頭剪掉針線:「你忙完了。」她起身把襯衫掛去衣帽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