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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約抿了下唇,問道:「你不覺得,這樣怪異嗎?」
「嗯……」夏半月望著天花板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不覺得怪異啊,就像以前的西蹦和蔡純,我們大家都沒有覺得她們怪異呀,只是那個時候我們不知道她們兩個是那種關係。」
「如果她們不刻意隱藏呢?如果她們在你面前擁抱接吻?」
習慣了受她的語言引導,夏半月下意識在腦海里模擬了一下場景,頓時臉紅,道:「擁抱,親密,都還好,但是接吻……不管是同性戀還是別的人,都會有點奇怪吧?那個,是叫同性戀吧?」
許約頓了下,道:「是。同性戀。」
夏半月看看窗外:「天快黑了,我去洗澡,出來我們再繼續說。」
「好。」許約隨她一起走出房間,見客廳里夏國寶不知哪去了,便坐到沙發上,陪梁珍妮看古裝劇。
這部電視劇許約看得斷斷續續,梁珍妮很迷裡面的男主角,每晚必看,弄得夏國寶很吃醋,總是找藉口走掉,因此有時許約趕上了,就陪著看看,劇情都連不起來。
盯著盯著,電視屏幕上的彩色點漸漸融成一團,變得模糊了。
如果有那麼一天,她和阿胖在一起了,不能結婚,不能讓等閒人知道她們的關係,爸媽不支持,甚至會不祝福——該如何?她不懼怕來自外界的或家庭的壓力,可她不捨得讓阿胖面對這些。
「在想什麼呢?」
「同性戀。」
話一出口許約就回了神,立刻冷汗出了一脊背,手腳發涼,不敢扭頭去看梁珍妮的表情。
「我的天!」梁珍妮驚叫一聲。
許約心裡冒出絕望,被她強壓著,飛速思考著怎麼把話圓回來不讓夏媽媽生疑,卻發現腦子裡仿佛被塞了濕水的棉花,無力去編出一個完美的謊。
「你怎麼知道我在研究這個?!」梁珍妮壓低聲音,帶著點驚訝,還帶著點激動,「你可先別告訴他們啊,替我保密,我正在做你夏爸的思想工作呢。」
遲鈍的大腦花費許久才讀出這幾句的含義,許約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才發覺她這半天都沒有呼吸。手腳仍然是冰涼的,她挪了挪身子,將兩手握成拳藏在身後,伸開,再握拳,再伸,再握……讓麻痹的肢體逐漸恢復知覺。
梁珍妮見她一直不說話,猜道:「是不是阿胖也知道了?對,我那些資料書就藏在書架底下,你倆都進去過。你沒給你夏爸說呢吧?」
許約又呼吸幾次,才能開口:「我一個人看到了,沒有告訴其他人。」
「好閨女!」梁珍妮放下心來,拍拍她的肩說,「書你看了沒?那些內容,在你們這個年紀可能不容易理解——就當沒發現吧。」
許約抿著唇,沉默著聽完了片尾曲,突然問:「同性戀是疾病嗎?」
梁珍妮看GG正覺得無聊,聽她問起這個,眼睛就亮了:「怎麼,你對這個也感興趣?同性戀不是病,是正常現象。雖然早以前有些專家誤把這個當成精神疾病,但已經被糾正過來了。」
許約問:「既然正常,為什麼大家會歧視她們?」
梁珍妮說:「胸小還是正常的呢,不照樣有人歧視小胸女人?哦,跟你舉這個例子不太恰當,你大概理解就行了。」
許約低頭看了眼自己的。
「你和阿胖都發育挺好的,不用擔心。」梁珍妮說。
「嗯。」許約鄭重點頭,好像她真擔心過這個似的,「夏媽媽,你為什麼研究這個?」
「這說來話就長了,我從博客認識了幾個網友,有一個和我的思想特別合拍,後來我們交往深了,有次他就告訴我,他是這個。我那時候還不了解這方面,見是見過,畢竟活這麼些年了,但沒往深處想過,這麼一來,我就起了研究的心思,想弄明白這一類人他們都怎麼思考,怎麼生活,還有為什麼選擇這種生活方式。其實我也才剛起步,光知道些理論知識,我得要樣本分析,所以啊,我正逐步向你夏爸輸入這方面的思想,到時候我打算讓他幫我發調查問卷。」
「是本著互相理解的原則去研究?」
「對!正中靶心!我先自己弄明白,然後計劃發一系列博文,我想憑我現在的訪問量,應該能起到正面影響。說這麼多,你什麼想法?」
「我支持你。」
「真好,乖女兒。」梁珍妮摸摸她的臉。
「不過夏媽媽,」許約直視她的眼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或者阿胖,是同性戀,你怎麼辦?」
梁珍妮被問得一愣。
「喲,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她皺緊眉毛,考慮良久,緩緩道,「要真這樣,我不知道我什麼反應。但我肯定得心疼死了,多苦啊。我希望你們都順順噹噹的。你說到社會上闖蕩吧,挫折失意總會過去的,可這個,要苦一輩子啊。」
許約垂下眼睛,沒有再說話。
很多事加上「一輩子」這個限定詞,就顯得尤為嚴肅和真切:譬如勞碌一輩子,怨恨一輩子,痛苦一輩子,等等。然而美好的詞語加上「一輩子」,卻讓人覺得虛幻,不真實,僅存於憧憬:譬如清閒一輩子,相愛一輩子,幸福一輩子……
這是不是說明,美好的事物總是更難獲得,或者說痛苦更符合自然趨勢,或者再換句話——若想晚年清閒,必先勞碌;若想持久相愛,必擊敗怨恨;若想永遠幸福,必不逃避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