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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秘密被人不慎窺知,孟聽枝只覺得手裡這張卡片燙手,緊捏後又鬆了力。
「所以你有你的成功。」
話語一出,便察覺語境裡的歧義和冒犯,孟聽枝立即說:「抱歉,我的意思是人和人的選擇不同。」
曾珥沉吟,並不介懷,只露出一個淺淡又頗含意味的笑,「小學妹,你太年輕,人和人的選擇不同,前提是人人都有選擇,而現實是,同樣一段關係里,被動的人,是沒有選擇的。」
孟聽枝知道她在說什麼,但沒有應聲,只是倔強的沉默著。
曾珥走過來,從孟聽枝手上拿過名片,好心替她放進口袋裡。
她收回手,聲音也不再那麼置身事外,溫和道:「有時候,及時止損就是最大的收穫,就算不要,也不要隨便丟了,留著當個紀念也好啊,等過個十年八年你回頭再看,看看——」
「人生的風口,你曾經抓住的東西還在嗎?」
一牆之隔,有人在喊孟聽枝,說陳教授有事要交代她,她在曾珥的問聲里,倉皇低下頭,匆匆說了一句託詞就走了。
視訊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才結束,鄧銳敲門送進來幾分待簽的文件,又合上門出去。
程濯一目十行的翻閱完。
拉開抽屜,才想起來公章還沒有拿過來。
拿起內線電話,本要叫鄧銳現在去拿,看見此刻的時間,再一想想鄧銳已經跟著自己連軸轉好幾天了。
「你那麼奴役鄧助理,讓人做這做那,跑斷腿還要當司機,他怕不是二十四個小時掰碎了在用。」
稍一閉眼揉眉,言猶在耳。
那個熱鬧散盡,水霧濃厚的冬日清早,氣息,觸感,還有蒙在被子裡的悶軟笑聲。
皆都清晰。
四肢百骸忽然回過神似的陷入一種對照著的深深疲憊里,程濯「咚」地放下內線電話,往身後的皮椅里深深一靠。
剛想起來今天他的私人手機貌似安靜了一整天,正要查看,桌上的電話在安靜的空間裡突兀響起來,是一個私人號碼。
手指扶上眉骨,程濯瞭然地開頭:「他到底還是去了?」
「是。」
程濯懶散地低嗤:「演給誰看呢。」
電話那頭說:「不過有件預料外的事情,董事長遞了名片給孟小姐。」
程濯撩起眼皮,眼底的倦色頓空。
辦展日,工作室沒有加班,實習生也不存在散場後的應酬,孟聽枝從藝術公社做完掃尾工作,回到桐花巷。
入夏晝長,天色才剛黑。
孟聽枝手裡抱著一疊材料。
剛剛陳教授喊她去,是因為有人在展上看中了孟聽枝獨立完成的牆繪,那人有家咖啡店正打算重裝,想請孟聽枝去設計。
她不是室設出身,自覺能力有限,怕擔不起旁人這樣的愛重,猶豫了一下。
陳教授拿了這疊資料給她,讓她回去看看。
好巧不巧,她前腳剛從曾珥那兒離開,還沒過多久,陳教授就提及了曾珥。
說曾珥大學在美院主修的是國畫,但後來油畫紙雕,甚至是室內設計,很多方面她都有涉獵並且做得非常成功。
「你還年輕,未來無限可能,沒必要現在就把自己框死,多去看看。」
這一天,她聽了太多意有所指的話中話,或許她真的太笨了,和聰明人打交道,總有點排斥疲累。
長街路燈下的棋攤未散,不知道是什麼好局,里三層外三層圍著好些嚷嚷的大爺,落棋聲乓乓作響,有叫好,有唱衰。
正熱鬧的時候,城管來趕人,沒一會兒路燈下就散了乾淨,有人從孟聽枝身邊路過,還意猶未盡談起剛才的局。
孟聽枝家對門之前住了一個老大爺,早年在譚馥橋業餘象棋界,可謂是無敵手。
那會兒管得不嚴,周六周末,長街走幾步就有個棋攤,不止大爺,有十四中的學生也愛湊熱鬧跟大爺們賭兩把。
彩頭不大,勝負欲極強。
孟聽枝見過勝負欲極強的典型有徐格,他下象棋跟孟輝打麻將有點像,都屬於人菜癮大。
那天,是十四中的百日誓師大會,幾個學生代表著裝嚴整上台演講的時候,底下方陣里的女生都在竊竊私語程濯的名字。
「不應該是程濯上台嗎?」
「對啊,怎麼沒有程濯啊?」
「我去,沒程濯還有什麼看頭啊。」
……
那時候沒人知道,十四中的一代天驕根本不會參加國內的高考,他很快就會沒有任何預兆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里。
飛鳥拂雲般的留下不可追尋的遺憾。
百日宣誓結束的比平時放學早,從校門口出來,孟聽枝還聽到奶茶店裡女生的八卦。
「聽說程濯跟喬落分手了!你說他今天無故缺席,是不是因為不想跟紀枕星同台?」
「可能是吧,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
剛走到長街,孟聽枝腳步一頓。
剛剛處於八卦中心的男主角,正一臉不耐煩地等在棋攤旁,長身玉立,女生頻頻回顧,他毫無感知地閒散刷手機,徐格坐一個小凳子,抓耳撓腮跟大爺廝殺。
孟聽枝校服里穿著一件薄薄的連帽衛衣,她戴起帽子擋住小半張臉,走進他身邊最近的那家租碟店,站在最靠近門口的貨架上假裝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