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深夜無人,醫院走廊的燈源冷白空洞,落在她稍一抬起的明淨眸底,清澈有力,還是那把好脾氣的嗓子,說出來的每個字卻都在暗暗護他。
「他們會跟你發脾氣嗎?」
程濯眼底的情緒怔了下,搖頭道:「不會,除了你,沒人敢跟我發脾氣,他們都哄著我,就像我哄著你那樣。」
「我不信。」
她執拗又耿直,盯著那扇門,像要洞穿裡頭的牛鬼神蛇。
程濯將她的臉一掰,不許她看,輕笑了聲,直接把她往電梯位置推一把。
「不信拉倒,小姑娘家家的怎麼這麼不好騙,趕緊走吧,在車裡等我。」
孟聽枝曉得,自己沒有能言善道替他斡旋的能力,她在場可能只會給他添麻煩,乖乖坐電梯下了樓。
出了醫院,遠遠按亮車燈,坐進了副駕駛。
久等無聊,點開社交軟體再退出,試遍所有軟體後,把喬落年前那首獲獎金曲點出來聽。
她始終在分神,始終在游離,像力無著處地漂浮著,最後玩起車鑰匙上的掛件。
工作室有一台迷你膠裝機,年前孟聽枝親手做了這個油皮小書的掛件,不到女生半個巴掌大小,一組三十六張圖,快速翻過,就是程濯一個點菸勾唇的動作。
拇指一撥,反反覆覆。
那神情都是她自己畫的線稿,將他身上那股矜貴懶散的氣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等程濯下來時,孟聽枝已經在車裡等到睡著。
歪著頭,合眼靠在車窗玻璃上。
本來帶著一身火氣下樓,程濯只想儘快離開這裡,握上車門把手,一股壓力抵著門,他心臟一緊,忽的放輕了動作。
將車門慢慢打開,裡頭靠窗而睡的小姑娘依著那道力往外慢慢滑墜,最後腦袋不偏不倚靠在程濯身上。
程濯的另一隻手,及時掌住她的後腦。
「唔」了鼻音濃濃的一聲,她迷糊醒來,聞到熟悉的菸草淡香,仰頭眨了眨眼。
「你來了。」
她睡得渾身發熱,聲音是糯的,程濯見她這副懵然的模樣,捏了捏她的耳垂。
「坐好了,回家。」
程濯剛走一步,察覺衣角扯著一股力,他回頭垂眼,副駕駛的孟聽枝正拉著他的衣服在。
「怎麼了?」
孟聽枝鬆開手。
「剛剛我等得無聊,去附近晃了晃,前面有一個紅薯亭,你餓嗎?我們去買烤紅薯吧?」
被叔伯至親指著鼻子罵冷血,心緒毫無波瀾,一個小姑娘在四下無人的街頭,用力掰開熱騰騰的紅薯分他一半,反倒愧疚萬千。
當得起他爺爺說他一句古怪胚的脾氣,吃軟不吃硬。
她也真的是太軟了。
軟到心坎上。
年後半月,他忙得完全顧不上她,好不容易把人帶出來吃頓飯,半途就要散,她沒一句怨言不滿,乖乖在車裡等到睡著。
醒來還記著他晚飯沒吃幾口。
跟孟聽枝在一起半年多,程濯從沒後悔過,他是萬事朝前看,懶得回頭反省的人,一直問心無愧,別人女朋友有的,他也都給了。
談不上虧欠。
這一刻才暗嘲無知,感情哪是一筆一筆能算清的,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帶著他凌晨時分沿街吃烤紅薯的小姑娘,這種陌生的虧欠情緒,叫他心神不安。
不能欠人,否則無法自在坦蕩,無法自如抽身。
「孟聽枝。」他喊她。
「嗯?」
「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天陰,夜空一片灰堊,什麼也沒有,手心捧著的紅薯,飄一段肉眼可見的甜香白霧,她微仰頭,眼睛在路燈下純淨又明亮,認真地說:
「我想要,我的月亮永遠不會墜落。」
長風過街,他看向身邊的人。
那得很久以後,他才能從她少女時代的信箋里讀懂這句話的意思。
第41章 恨春天 我知道,你就是喜歡……
三月初, 孟聽枝在財經新聞網上看到程濯的名字,與賀孝崢一同赴美。
孟聽枝查了之前程家海外新能源項目的前期報導,一直是由賀孝崢主導力推, 而現在的新聞已經悄悄將焦點轉移到了程濯身上。
單單是程靖遠獨子這個身份, 就有足夠講頭, 何況這是他首次以程家發言人的身份進入集團內部擔任實職。
他沒有把鄧助理帶走, 起初給了孟聽枝一種錯覺,事情很小, 他很快會回來。
在程濯登機那天,孟聽枝入職陳教授的工作室,迎新飯結束, 鄧銳開車來接她,就這麼接了一個多月。
四月下旬,整個蘇城被融融春光包圍,遍地暖陽,孟聽枝也換了單薄的裙子,拎著兩盒酥餅去工作室和大家分。
工作室前院裡養的花都開了,奼紫嫣紅, 有位師姐一進門就打噴嚏,頂著個通紅鼻頭說恨春天,總逗得大家笑。
這陣子工作室難得清閒,一切準備就緒, 就等著五月份「舒晚鏡回憶展」拉開序幕, 前前後後忙了一年,所有參與其中的工作人員都很期待開展。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比舒晚鏡回憶展先火起來的是孟聽枝的個人「圖集」。
一系列孟聽枝下車的偷拍圖片,狙向精準, 直指即將畢業的美院大四學生孟聽枝遊走在多位豪車男士身邊,私生活不檢點。
其中鄧銳多次出境,正面照清晰,給孟聽枝開車門的圖片被重點圈紅備註,此為舒晚鏡回憶展的甲方負責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