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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枝帶著一股倔, 低低說:「怎麼了,我不可以讓你爺爺滿意嗎?他如果滿意我,又不會讓我當你奶奶。」
程濯:「……」
一年不見,她抬槓本事見長。
話停在這兒, 氣氛生硬的似兩個人都在賭氣,孟聽枝覺得這樣的「對峙」,莫名的尷尬又有點曖昧。
因為剛剛旁邊過去一個小護士,非跟同事說悄悄話,還讓孟聽枝給聽見了。
說那是小程先生的女朋友。
孟聽枝盯著地面那道光,平緩了思緒,這才咕噥說著:「總不能每次你讓我走我就走吧。」
話里有些翻舊帳的怨怪。
程濯不由地神色緊繃,關於那次分手,他有太多要解釋的,可甫一出聲,就被孟聽枝清柔的聲線一擊即中。
「那我也太聽你的話了。」
「我現在不!」
說完,一秒時間也沒留給程濯,轉身朝708的病房位置走去。
她今天穿件剪裁質地都很好的棉白裙子,泡泡袖襯得肩背極薄,人很嬌軟,轉身風抖動高高束起的馬尾,發梢在白皙修長的脖頸間柳絲一樣盪拂而過。
恍然間,如在佛寺樹蔭下那一面。
程濯左手拇指用力按在食指上,未全愈的傷口在壓迫下,尖銳地刺痛神經。
他右手手心裡,是一張皺巴巴的小粘紙。
程濯在廊窗邊抽了根煙再回去。
推開病房的門,裡面已經聊起來了。
差點忘了,他爺爺娶的也是藝術家,自己也精通書法和國畫,就算隔了幾十條代溝,也照樣能跟小姑娘找到共通話題。
這兒問問,那兒問問,幾句話就能摸清對方的底子,好作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現在已經聊到年輕人就要勇於追求夢想了。
「有機會你來我們家看看就知道了,他奶奶原先也有個制陶的工作室,空了好多年了,現在給她的兩個學生在開班,周末都是些小朋友在裡頭玩陶泥。」
這一聊就聊到日暮漸沉,晚霞籠罩大地。
期間沒什麼令人尷尬的話題,仿佛只是個恭順小輩來探望和藹可親的長者,甚至很少提及她和程濯之前的事。
哪怕老爺子有心無心地講到,也是自然舒心地一兩句話帶過,講他自己更多。
「我跟他奶奶年輕的時候脾氣不對付,也吵過架,那會兒在氣頭上才想爭個高下,多少年過去,什麼都忘乾淨了,再想起來,吵架拌嘴,分分合合,什麼都是好的。」
臨走前。
孟聽枝柔柔地叫老爺子好好照顧身體。
老爺子問她是不是自己開車來的,孟聽枝點頭後,他又把眼風使向程濯,叫程濯把人妥妥噹噹送到停車場。
出了病房。
走到電梯那兒,剛好錯過電梯下行。
廊窗里的漫天暮色似油畫般細膩溫柔,將不遠處高架上擁堵的晚高峰車流都描繪得不急不緩。
孟聽枝收回視線,剛剛聽他爺爺說他奶奶,此刻心一靜,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沒想到,你們家的男人都喜歡娶藝術家,家族傳統麼。」
身邊一時無聲。
孟聽枝納悶轉頭,忽的撞進一直看她的程濯的眼睛裡,似濃蔭下的潭澗,心頭驚怔那瞬,他磁沉悅耳的音質驀然追加印記地吐出四個字。
「家族傳統。」
電梯亮起紅燈,恰好在這時「叮」一聲,提示到層,廂門自動往兩側移開。
小時候看動物世界,熱帶雨林里的植物往往顏色艷麗而粘液充沛,小飛蛾一旦不慎被吸引彈落上去,要費好大的氣力,才能擺脫那層香澤的束縛。
剛剛那一秒,孟聽枝是小飛蛾。
她躲開視線,及時伸手去攔,即將自動閉合的電梯門有所感應地重新彈開,她壓了一下呼吸,故作鎮定地走進去。
程濯隨後,沒有說話。
已然足夠了。
他一直都是寡言少語,幾個字就能掀起驚濤駭浪的人。
電梯緩緩下行。
孟聽枝盯著自己的腳尖。
電梯四壁反光,餘光里,有一道視線不加掩飾灼燙地落在她身上,狹小封閉的空間,躲無可躲,她只能盡力叫自己平靜一些。
電梯到三樓。
打開,無人,再合上。
程濯忽然出聲:「你頭髮直了。」
「嗯?」孟聽枝不解地哼了一聲,沒敢轉頭,只是小幅度用眼角地瞥他。
「你那兩次都是捲髮。」關於那兩次單方面的遇見,她毫不知情。
程濯說:「之前在明裕庭見過你。」
暴雨那晚燈昏,她頭髮濕了,也細覺不出,今天近距離看,不是頭兩次那種波浪一樣的卷度,柔順自然的直發,很清純。
明裕庭?
孟聽枝想起來了,拍紀錄片去過那兒。
她神情恍然地回答:「哦,那次啊,那是許學長要求的。」
她自己平時懶得那麼精細地打理頭髮,那回穿那條粉藍的復古花裙,阮美雲瞧著滿意把她拉去托尼那兒做的造型。
之後拍片子定妝造,許明澤說她那天的髮捲好看,就又叫妝造姐姐重新做了卷度。
可這話落在程濯耳中,叫他很不舒服。
「許學長?他要求?他還能點名要你什麼打扮麼?」
電梯到了。
孟聽枝被他一句話噎得莫名其妙,這人脾氣怎麼說來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