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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菩薩,」週遊勾孟聽枝的肩,轉過身,歪歪嘴小聲說,「好歹砍砍價啊,你看老闆娘笑得多歡,今晚回去,她一寫日記,開頭一句,嘿嘿,遇著倆冤大頭了,女大學生的錢真好賺。」
孟聽枝受著週遊念經,兩人避著來往遊客,往前走。
週遊忽然看見什麼,聲音一抬,手興奮地指著,「唉,前面賣梅乾菜餅唉,吃餅嗎枝枝?」
那餅比孟聽枝臉還大,咬起來有點費勁。
從餅攤沒走遠,她們就被人當街攔住。
一個別校攝影系的男生,胸前掛著相機激動追來,說孟聽枝剛剛拿著餅從燈影下走來的樣子很驚艷,想邀請她當模特。
她今天穿了一身杏色的亞麻吊帶裙,民族風,裙擺闊,繡一圈不規則暗紅墨綠的纏枝花。
梳了一天的馬尾松松垮垮起了毛邊,更顯得天然純粹。
她不像遊客。
像在這種古鎮土生土長的靈氣少女,瞳孔淨軟,像在生人如織里迷了路。
那男生在賄賂完週遊後,如願給孟聽枝拍了一組照。
孟聽枝不太會擺姿勢。
但那人嘴甜,單眯眼在鏡頭後,不停說:「好看,好看!剛剛那個笑,哎哎哎,就這樣,好看!」
孟聽枝被他複讀機似的話逗笑了。
拍完照片,兩人順其自然加了微信。
男生說弄好後期發給她。
週遊擠眉弄眼,咋舌感嘆:「現在搭訕也要有門手藝傍身了,不能光說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孟聽枝莞爾。
無意一抬頭,人愣住。
程濯坐在長安客棧二樓。
飛檐下一串紅色圓燈,三層小樓依著一顆遮天蔽日的蒼鬱刺槐。
微光,樹影,茶霧,他身處其中,松松捏著青花瓷的小盞,瑕玉似的慵懶,叫人六識相通,隔著半條街恍然聞到鋪子裡藥茶的味道,清潤又矜澀。
八仙桌桌邊還有其他人,那天的賀孝崢也在。
旁人談天說地,程濯剝著松子。
自己不吃,餵鳥餵得勤。
垂眼看見樓下的孟聽枝,淡淡笑了一下,凜凜皎月似的好看。
孟聽枝抬起拿餅的胳膊,另一隻手伸出兩個手指在胳膊上比著走路的姿勢。
程濯點頭。
賀孝崢和人說完新地開發的事,也朝燈火簇擁的鬧街上看,看見那天的美院小姑娘梳著毛茸茸的雙馬尾,在耳邊比了比打電話的手勢,然後跟朋友手挽手朝更熱鬧處去。
賀孝崢說:「挺有意思。」
二樓人散盡了,程濯招來客棧的服務生拿一個密封盒來,問著,「怎麼樣?」
今天見的是幾個意向投資人,聊明年雲安古鎮周邊開發的招標事項,程濯賞臉陪坐。
說實話他這趟肯來雲安都夠叫這些人意外。
他回國後沒沾家裡的生意,一直閒著,倒是賀孝崢跟程濯堂姐婚期將近,參與的程家生意越來越多。
賀孝崢笑笑:「見錢都想撈,見事都想躲。」
程濯輕巧撥開一個開心果,「咚」一聲放進塑料盒子裡,會意一笑說:「缺點意思。」
客棧的自釀酒度數不低,果味濃,酒味很淡,不留意就會貪杯過多。
這幫老骨頭難啃是意料之中,賀孝崢頭疼地說:「估計還是要回蘇城折騰。」
那盒青白相間的開心果仁最後到了孟聽枝手上,程濯只說是從客棧打包的。
沒說自己親手剝的事。
孟聽枝就一盤開心果消磨了一部英國文藝片。
窗外是從中午就在下的雨,淅淅瀝瀝,一直沒停,遠處的湖面一片凌亂漣漪。
這幾天採風進程被耽誤,學業輕鬆。
她晚上都會過來找程濯,不過夜,待一會兒就走,或者陪他吃兩口夜宵。
孟聽枝印象里的年輕男人,像學校的男生,在食堂吃飯,食量很大,風捲殘雲似的。
但程濯不是,再好的廚子上一桌菜,他挑挑揀揀也就吃幾口,孟聽枝都懷疑他那麼高的個子都在靠什麼支撐日常消耗。
露水?
夏秋交疊,這天晚上起了狂風,酒店外樹林裡摧枯拉朽地響著,很快電閃雷鳴,下了暴雨。
雨滴「咣當咣當」敲在木窗上,好像玻璃隨時都要碎裂。
時不時一個裂天驚雷竄進房裡,劃亮天花板,亮得駭人。
孟聽枝躺都沒法兒躺,翻出手機,發微信問週遊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艷遇酒吧那邊很熱鬧,等了十分鐘都不見人回消息。
雷還在打,一下接一下。
學校定的是雙人標間,在底層,這會早過了點名的時間,走廊里靜悄悄的,孟聽枝睡衣都沒換,趿著軟布拖鞋往電梯處跑,去了十二層。
按了門鈴沒人,程濯不在。
她攏了攏手臂,靠在門上給程濯發消息。
他回復很快:「等我一會兒,去問前台要房卡開門。」
沒過多久程濯就回來了。
酒店大廳的應急燈通通亮起,淡淡的光。
有不少穿睡衣的房客,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因為忽然停電,都來問酒店要個說法。
接待的大堂經理走在程濯身前,朝後打著手電筒,誠惶誠恐地提前預告。
「程先生,電梯停運了,現在還在修,您得自己走上十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