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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鈺白已經走出了好幾步,看到這影子到底還是沒忍住,糾結地問道:「你的房間還在那裡,沒人動過裡面的東西,要不然今天和我回家睡吧?」
卿泠把被晚風吹亂的髮絲別到耳後,神色不明地去看她。
她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女孩。
頭髮有點亂糟糟地逸散開,順著風向在往後吹,皮膚細嫩,只是吹了這麼一小會兒的晚風,耳尖就有點被凍紅,石榴珠一樣的顏色。
如果是放在卿家,用她最嚴苛祖父的話來說,這樣的孩子第一輪訓練怕是都撐不過一半,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會被時代拋下的廢物,只能受著家族蔭庇,註定做不出什麼成就來。
之前,卿泠也一直都這樣認為。小的時候,除去她以外,家裡人也另外找了其他資質不錯的孩子,美其名曰是當做她同伴共同訓練。但其實早在年幼的時候,卿泠就已經清楚地認識到,那些眼裡寫滿野心的同齡人不僅僅是玩伴,更多類似於生長在同一個匣子裡面的蠱蟲,她若是能打敗便罷,打不過卿家也不介意另外幫扶一個更強的孩子上位,讓這個Omega的女兒只做一個戴上華貴王冠的傀儡。
生而為Omega,就一定要付出比他人更強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一個Alpha出生時就能得到的認可,不行的人就應當被淘汰。
卿泠從來都這麼想,但是在此刻看到女孩稚純樣貌的當下,生出的唯一一個念頭是幫她戴上帽子,罩好柔軟的耳朵尖。
太拙劣了。無論是初次見面時寫在表情上的厭惡,還是現在別彆扭扭的關心,都是不用費心思就一眼就看穿的東西。
可卿泠居然會因為這樣的孩子著惱。
獵獵風聲肆意刮過,卿泠漫不經心地走過去,到底還是幫她戴好帽子,又牢牢系好。
換季的時候,茵綠色的草坪會變成枯黃一片,夜間看起來也份外奇怪。
這樣說起來,她是不是也在變得奇怪呢?
失笑片刻,卿泠搖搖頭,伸手和還是滿面懵懂的女孩告別:「不了,我這邊還有事情沒處理完,你記得要按時吃過敏藥。」
少女微涼的指尖無意間擦過阮鈺白臉頰,指腹上還殘存著之前鹹魚泄憤咬下的痕跡,像是在華貴美玉上留下了一道瑕疵,痕跡很淡,但也讓人不由得不在意。
腳踝上的紅印只剩下一點,不痛不癢,平時不刻意去想的時候,幾乎都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可是卿泠卻還記得。
而等到阮鈺白回神的時候,卿泠已經折身走遠,未著外套的身條纖細而充滿韌勁,漂亮得像是上帝的精心勾畫。
「你的衣服不要了嗎?」阮鈺白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穿著的還是對方的制服,慌忙用手圍在唇邊喊,但是這聲音很快被晚香玉味道的風吹散,就像是此刻已經模糊在視野盡頭的卿泠,只留下一道朦朧的清淡形狀。
空靈色淡,但卻總有留香。
後續發生的事情和之前的猜測一樣,醒來的南竹葛在驚愕惱火片刻過後閉口不言,打死都不說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被找到的Omega更是一口咬死Alpha頭上的傷疤是自己被強行標記時的憤怒反擊。
但是這位Omega也拒絕報警,只說這次只是南竹葛的臨時標記,到底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無論其他人怎麼勸,都婉拒聯繫警察,並且表示這樣的事情是人生污點,自己也並不想再舊事重提,只想交託給學生會來懲罰處理。
很多學生會的知情人士都憤懣不已,他們懷著樸素的道德價值觀,恨其不爭道:「應當覺得內疚悔恨的只有犯罪者,受害者哪裡有污點啊?如果都像這個Omega一樣,誰還敢站出來指責真正有錯的人?長此以往,不用承擔後果的話,這些變態可能就會變得更加囂張。這不就是盪O羞辱嘛,受害者也應當站出來,奮而反抗啊!」
許多正義的小夥伴跟著點頭,真是恨不得把報警的手機塞給這位Omega手裡,從此滌盪乾淨世上的罪惡。
「你們說得都不錯。」卿泠也不反駁,或者說,這也是她曾經一直抱有的觀念,然而當下她卻只是很輕地一笑,「可是,受害者難道就沒有軟弱的權利了嗎?」
站出來的受害者當然是勇者,值得鼓勵與嘉獎。
然而正如他們學校的名字一樣,勞雷斯,lawless,這是沒有法律的邊緣地帶,除了他們這些高素質文明的一小塊地方地方,其餘都是拳頭當道的野蠻世界。
在維護Omega權益的法條還並不算完善的當下,讓個人去挑戰整個世界的思維定式又何嘗不是很過分的事情呢?
眾人怔忪住,忽然羞慚地低下頭來:「會長說得對,如果強制受害者按照我們認定是正確的方式來行事的話,我們又和那些侵害者有什麼區別呢?」
「會長不愧是會長,就是比我們要周全!」
不過背地裡也有人感慨:「沒想到大小姐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不瞞你們說,其實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總感覺雖然看起來優雅完美,但下意識卻覺得冷冰冰的不好接觸,看來我們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這話如果被頭上纏滿紗布的南竹葛聽到,他一定會罵出滿病床的唾沫星子:「歪理邪說,全他喵了個咪的放屁!」
面對來了又走的同學和喬裝打扮的家人時,南竹葛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樣,發誓要和茅坑裡的石頭比誰更硬,無論他們問什麼都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