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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之後,張起靈挪開幫其擋光的手,接觸到對方的眼神。吳邪無聲地抬眼與張起靈對視,表情非常冷靜,眼窩凹陷,配合當前的景象,好像一個不正常的病人。
他挪開手,露出脖頸,做出配合的姿勢。
那道傷口非常猙獰,從吳邪的脖子上橫向拉出,皮肉外翻甚至可以清楚看到肌肉切口的紋理。他的緊急自救措施已經基本止住了出血,只有少量的血還在持續溢出。
張起靈沉默不語,只看了吳邪一眼就低下頭,動作迅速地打開背包,拿出早就備好的藥品和縫合針線。他撥開吳邪手邊散落的藥瓶,視線掃過的瞬間看到了標籤上「腎上腺素」的字樣,另一瓶液體的成分他立刻就猜到了。
是蛇毒。
張起靈皺眉,他又看了一眼吳邪臉上的血,將翻湧而起的情緒壓下去,集中精神開始處理那道傷口。
這個傷口實際上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嚴重。下手之人落刀位置極其巧妙,造成一刀斃命假象的同時,堪堪避開了主動脈,不然吳邪根本不可能撐到現在。
人失血過多會導致氧氣供給不足,此時保持清醒狀態有利於調節相應臟器活動,為大腦提供較充足的氧氣和養料。一旦失去意識,大腦的控制能力減弱,很可能導致出血性休克甚至死亡。
吳邪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哪怕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喘氣聲變得越來越低,依舊很緩慢地轉動眼珠,嘗試著將視線聚集在眼前人的臉上。
他在打量這張臉,試圖藉此讓自己保持清醒。
張起靈的動作不停,冷靜且快速地做著相應的處理。他知道自己應該讓吳邪繼續保持清醒,於是他在過程中一直進行著單方面的對話,不管內容是有意義的還是沒意義的。
「不要睡。」
「眼睛跟著我動。」
「忍住。」
吳邪非常緩慢地跟隨這些言語,用眼睛做出一些反應。當血又一次上涌到鼻腔,他的一口氣硬生生被血嗆回喉嚨里時,張起靈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吳邪悶咳出一口血,神色很疲憊,眼皮開始往下搭。
張起靈陷入短暫的沉默,他吸了一口氣,注視著吳邪,繼續說道:
「你不會有事的。」
說這話時,他緩和了語調,聲音放得很輕。
聞言,吳邪似乎是稍微愣了一下。他艱難地掀了掀眼皮,定定地看向眼前的人。
他的眼睛多出一瞬間的清明。
不過這神色出現的時間非常短,吳邪的意識很快又開始渙散,但他還是拼命睜著眼與張起靈對視。
吳邪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要去摸眼前人的脖子確認什麼,又好像是有話想說。但最終手還是垂了下去,失血使得他失去意識,陷入了昏迷。
張起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摸了一把對方的額頭,只停頓了一秒,就開始繼續做剩下的處理。
等一切處理妥當,他將吳邪從那灘血液中抱了出來,動作很小心。對方瘦得驚人,寬大的喇嘛服套在上面,遮掩了他本來的身形,一抱起來才發現布料底下很空。
他看了吳邪一眼,動作又放輕了一些。吳邪的指縫裡全部都是凝固的血液和積雪泥土,甚至手心裡還抓著一些泛紅的雜草。他耐心地幫吳邪洗了手,擦乾淨對方臉上的血,才將其放進睡袋。
周圍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張起靈將手搭在吳邪的手腕上,默默在心裡數著吳邪的脈搏,確認著對方的狀況。裝備非常齊全,他也儘可能地做了處理,只是當前所處的環境十分複雜,接下來可能會出現各種突發狀況,他仍需保持謹慎。
他思考著,同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吳邪的手腕。這是他在雨村養成的一種習慣,或者說是小動作。按理說他不該有這種多餘的行為,但與吳邪在一起時,這些小動作就會無意識地出現。
手腕上有數道傷疤,張起靈很熟悉這些痕跡,只是相比較於他十年後在青銅門前第一眼看到的,這些痕跡更新。
張起靈看向四周,這條裂縫裡除了他帶過來的裝備,還堆積著一些零散的物資。吳邪來到這裡不是偶然,這是計劃中的一環。他從被割喉,到落下山崖,做了一系列不為人知的布置,他要製造自己死亡的假象。在這個假象的基礎上,他需要活下來。
張起靈無法得知這個計劃的具體步驟,以及是否有其他變數。如果自己沒有趕到,如今的狀況會變成什麼樣。若是沒有後手,僅憑吳邪一人,是否能夠撐過去。
還是會在這黑暗洞穴中變成一具屍體。
張起靈皺起眉,這個計劃吳邪同他描述得極少。吳邪不想過多表露這個時期,所以張起靈也不會主動提及。
他回看向吳邪,對方的呼吸輕不可聞,但還算平穩。張起靈知道吳邪本身是一個極其頑強的人,如今進行到非常關鍵的一環,他一定會挺過去。
十年後在青銅門前見到吳邪的第一眼,張起靈就明白了他當時的狀況是如今的一種延續。這個人給自己塑造了一層密不透風的殼,將自己變成了執拗的進攻者。直到十年後,張起靈改變了這一切。
但現在的吳邪還需要這層殼將他包裹得嚴絲合縫,他不會允許自己褪下來。也正是這種執拗,使得吳邪需要面對的一切異常艱難。
在雨村時有人問過張起靈,吳邪在他看來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