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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他突然站了起來。那達被他的動作嚇得一僵,吳邪似乎是厭倦了這個話題,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你可以走了。我們會多叨擾幾日,改日再聚。」
張起靈把年輕人送到了門外,吳邪的那句「改日再聚」把對方嚇得不輕,就跟碰到惡鬼說「改日索命」一般,走到棧道下面後幾乎是小跑著離開。
張起靈關好門,看到吳邪已經躺回了床上,他說:「你在試探他。」
「這人的確和村民不同,可以從他嘴裡套出很多東西,但今天差不多了。」吳邪仰面朝上,「區分好人和壞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你這邊的是誰。」
他的眼皮朝後翻了翻,從斜下方往上看著張起靈,突然說:「老張,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嗎?」
張起靈聞言停住了腳步。他還站在靠門處的暗色中,吳邪看不清他的臉,只聽到他很快乾脆地「嗯」了一聲。
吳邪勾起嘴角,這個答案他非常滿意,而且並不意外。他繼續說:「但如果對面全部都是好人呢。」
「你相信能在現實中遇到菩薩嗎,還是一卡車的菩薩。這些菩薩不害怕你的來歷,提供一切你需要的。我不相信,除非我已經登入極樂世界。」
張起靈嘆了一口氣,他明白吳邪的意思,半晌說:「我會注意,但現在的環境適合你恢復。」
「當然是適合的,簡直他媽是人間仙境。」吳邪說道,「但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的好人。純粹的惡人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綻,人間自有真情在,大概是狗屁。」
他重複了一遍剛才和那達說過的話:「保持恐懼能夠讓你看清楚很多東西。與其遇到一卡車的菩薩,我寧願遇到一卡車的惡鬼。」
第十一章 草偶
吳邪的那套理論在旁人看來大概如同鬼扯,不過發表完這些意見後,他卻整個人放鬆下來,與這理論背道而馳。他似乎是放下了警惕,換上當地人的衣服,和村里人吃同樣的食物,正常作息,沒事就在周邊閒逛。
在這種環境下,吳邪的傷勢恢復得很快。他在村子裡的移動範圍開始變大,每天同各種村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村民都密集地居住在同一片地方,這些碉房實際上占地並不大,周邊的平原面積非常廣,多半被村里人用來放牧和種植。吳邪在周圍轉了一圈,順著河流朝遠處走去。今天村長讓人過去拿東西,張起靈去了,此時沒有跟著他。
他將手揣在藏袍寬大的袖口裡,很放鬆地往外面走。很快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了,他踩著濕潤的泥地,走進一片開闊的平原。
吳邪回頭觀望,這裡離村子已經有一段距離。周圍水汽很重,遠處碉房的輪廓顯得有點模糊。
他沒有停留太久,繼續邁步,周圍的草只冒了極矮的一茬,很容易就能發現其間有一條人踩出來的痕跡。這條路從遠處一直通到村子裡面,吳邪一邊走,一邊想著早上發生的事情。早上他照舊坐在門前曬太陽,隔壁的鄰居走出房門,同他打招呼:「晚上睡得好嗎?」
吳邪聞言抬頭笑道:「挺好。」
他停頓片刻,又問:「你呢。」
對方目光平和,面露微笑說了一句藏語,大意是做了一個好夢。吳邪沒有接話,只比了一個應答的手勢,目送對方走下棧道。那人腿似乎不太好,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第一天到這裡發生的事情他依舊記得清楚,只不過要證實他的猜想有難度。在村子閒逛的幾天裡,所有村民毫無異狀,仿佛第一天兩人發現的奇怪現象只是錯覺。
吳邪自言自語般地重複了一遍「做了個好夢」,又往前走了百來米,突然看到遠處出現了兩個朦朦朧朧的影子。
四周一片荒蕪,這兩個影子出現得極其突兀,看起來像人,但足有兩人多高。更奇怪的是,這兩個影子的頭是方的,手部位置立著什麼直挺挺的東西。
說白了,很像兩個中間有一橫的「川」字。吳邪直視著這兩個東西,慢慢將手摸向後腰,悄無聲息地將刀拔了出來。
那兩個影子沒有動靜,他壓低重心繼續朝那邊靠攏,一邊走一邊覺得這影子有些眼熟,最後突然在心裡「哦」了一聲,想道,螳螂成精了。
不過等他看清這東西,發現只是兩個異常高大的草人,頭戴竹製帽,身佩弓箭,手執大刀和扎槍,兩腳橫跨在道路兩邊。吳邪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順手翻了個刀花,將刀收回後腰。
草人沒有穿衣服,身上附著有一些小塊的褐色固體顆粒,吳邪抬手扣了扣,他聞不到,但直覺這是凝固的血液。
他繞著草人走了一圈,這草人沒有五官,分不清正面反面,只能看到帽子上的螺旋花紋一面順時針一面逆時針。腳下這條與村相通的小徑此時已經到頭,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荒蕪得讓人找不到去路。
吳邪抬頭凝神觀察,片刻之後,他確認自己記住了所有細節,轉頭開始原路返回。
他不再多看,兩個草人很快又隱沒到霧氣中。然而沒走多久,他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從村子的方向,有個人正騎著馬疾馳而來。那人同樣穿著當地人的藏袍,距離太遠,看不清臉。
但吳邪卻已經知道了那是誰,或者說他的大腦已經構建出這張臉該是什麼模樣。他停下腳步,直視那人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