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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警戒著周圍的環境,張起靈的睡眠極淺。大概過去了五六個小時,日光開始下沉,屋外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張起靈在一片昏暗中睜開眼睛,他迅速翻身坐起,看向吳邪。
對方依舊保持著背對他的姿勢,張起靈下床,走到門邊。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無聲地拉開了門。
外面站著一個穿著藏袍的年輕人,約莫二十多歲,背著一個大筐,此時正抬起手準備敲門。
張起靈冷不丁開門的動作把他嚇了一跳,那人驚得咳嗽幾聲,緩過來後嘀咕了一句藏語,又過了幾秒才好像剛反應過來,改用磕磕巴巴的漢語說:「村長讓我來的,說給你們送些東西。」
他將背筐取下來,裡面裝得滿滿當當,食水和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幾套當地人的衣服。
張起靈點了下頭,剛想抬手去接,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吳邪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此時也揣著手走到門邊。他看起來很清醒,仿佛之前根本沒有睡著。
吳邪伸頭看了一眼筐里的東西,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那神色有些刻意,可以說得上是做作。隨後他道了一聲謝,抬頭打量年輕人。
突然,他往裡面側身,讓出一個位置,很隨意地說:「進來坐坐。」
吳邪的一系列表情如同變臉一般收放自如,那年輕人「啊」了一聲,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這雖然是個問句,但吳邪直接說成了陳述句。他又用大拇指往裡點了點,年輕人才慢吞吞地背著東西走進屋子。
張起靈很輕地挑了一下眉,也不多言,關上門轉身跟著回屋,同時將桌子上的燈點燃。吳邪在桌子邊坐下,他看著那個年輕人,又問道:「怎麼稱呼?」
對方正在邊咳嗽邊整理東西,聞言快速說了一句藏語。他聲音很含糊,那個名字不短,混在雜音里,兩人都沒有聽清。
年輕人抬起頭,思考了一下如何翻譯,又用蹩腳的漢語補充道:「叫我那達吧,我會一些漢語,村長怕你們不方便,以後有事情可以找我。」
「好的那達。」吳邪飛快地接話,他的聲音放得很輕,臉上甚至帶著笑容,在暖色燈光的映襯下,顯得非常平易近人。
他看著對方整理東西,並在對方交代裡面有些什麼的時候,恰到好處地給予回應。他很耐心,等那年輕人說完後,抬手倒了一杯水,推到年輕人面前,說:
「坐。」
吳邪的聲音依舊是輕緩的,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強硬。那達有些發愣地坐下,吳邪又準備往自己面前的杯子裡倒水。
張起靈在此時抬手接過水壺,那水是他們睡覺前燒的,已經涼透了。
吳邪由著張起靈去燒水,繼續對那達說:「你不是村裡的。」
這依舊是個被說成陳述句的問句。那達面露驚訝之色,但很快又掩蓋過去,故作鎮定地說:「我怎麼不是村裡的。」
雖然他這麼說著,但滿臉都寫著「你怎麼知道」。吳邪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又說:「因為你怕我們。」
那達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怕你們。」
吳邪敲了敲桌子,道:「這是好事,我在誇你,」
那達的視線隨著吳邪的動作,凝在了他的手腕上。屋子裡點著炭火,很暖和,吳邪就穿了幾件單衣,此時袖口捲起來了一截。
他神色從容,並未抬手遮掩。
吳邪滿意地看到對方的神色里有了一絲警惕:「年輕人,會害怕才是正確的。」
說完他停頓片刻,沖後面招了招手:「好了,現在被你發現我們的秘密了。老張,做掉他。」
那達一聽,騰地站了起來,他驚恐地喊道:「你剛剛才說是好事。」
吳邪奇道:「是好事就代表你能活得久嗎,不能。保持恐懼能夠讓你看清楚很多東西,但風險也是相對的。」
張起靈拿著水壺走回吳邪身邊,聞言面露無奈之色。他把杯子遞到吳邪手上,吳邪就勢喝了一口,溫度正好,他咂了一下嘴:「全是奶?」
張起靈說:「茶葉不利於睡眠。」
吳邪盯著他看了幾秒,很快把視線移回似乎下一秒就要奪門而逃的那達。他把杯子裡的東西一飲而盡,沖對方招招手,又說:「坐,讓你起來了嗎。」
張起靈此時也配合地收斂了表情,冷著臉坐到吳邪旁邊。那達在兩人之間掃了一個來回,不情不願地將屁股放回凳子上。
「先說說你知道的。」 吳邪說道。
「我知道什麼?」那達瞪起眼。此時外面有村民放起了煙花,幾聲炸響後閃過幾道光。他在屋內迴蕩起的悶響聲中沉思良久,似乎是在腦子裡進行了一番頭腦風暴,最後道:
「兩位老闆,我的確不是村子裡的。我住在外村,今年那邊水土不行,養的牛賣不出好價錢。我叔叔住在這裡,說有活可干,我就乾脆搬過來了。」
「看,這不是答上了。」吳邪滿意點頭,他拍了拍張起靈的肩膀,沖那達笑了一下,「別怕,我們三個裡面最菩薩心腸的就是他,不會做掉你。」
那達的視線在面無表情的張起靈臉上轉了一圈,又回看向吳邪。他盯著眼前手臂上的疤,鼓起勇氣問:「你們真的不是壞人?」
吳邪嗤笑一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沒放茶葉的酥油茶:「我倒覺得,我們是一路人。分清楚好人和壞人,有這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