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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伸著脖子給老頭看他腫得老高的臉,我眉頭一揚,馬上把滿是刀疤的手臂往桌子下一藏,隨後調動了一下情緒,做出一副冤枉的良民表情:
「您老別聽他瞎逼逼,他們五個,我一個,您看看這合理嗎。是他們先來別停我的車,我一腳剎不住,才撞上去的。」
說著我指了指外面的空地:「我車上有行車記錄儀,不信您去看。」
老頭點頭,派那個年輕的去拿,揮手讓我到一邊去,叫下一個坐過來。我依言離開凳子,揣著手走到長椅邊上。為首那人本來叫囂得厲害,對上我的眼睛又立馬噤聲,縮著頭繞了個圈,去那邊答話了。
我並不在意,一屁股坐到那人剛才的位置上。這個方向正對那台老電風扇,風一吹倒是涼快了很多。我摸出口袋裡的煙叼到嘴裡,側頭見剩下四人跟疊羅漢似的擠在長椅邊緣,表情嚴肅大氣不敢出,硬是在中間多隔開了一個人的位置,不由從鼻子裡笑了一聲,沖那邊伸了伸手。
旁邊那人像是驚了一下,梗著脖子道:「你、你不要亂來。」
我有點好笑,咬著煙嘖了一聲,說:「借個火。」
那人戰戰兢兢地把打火機凌空丟過來,我把煙點燃,這才眯起眼往椅背上一靠。
年輕的那個小民警很快回來了,他看向我說:「你那村離我們鎮老遠,車頭撞得不輕,需不需要通知家屬過來?」
我瞟向外面,的確是快到傍晚了,也不知道眼下要耗多久,掏出手機一看,卻發現已經裂屏死機了,大概是干架的時候犧牲的。
小民警看到,走到座機旁邊拿起聽筒:「報個你家屬的電話號碼。」
那風扇正好轉到正面,我滿頭汗被風一吹,此時正覺得又涼又熱,大腦發空,聞言也沒多想,條件反射地就報了一個瞬間蹦到腦子裡的手機號。
年輕人撥了過去,那頭接得非常快。小民警按照程序表明了一下身份來意和派出所的位置,確定了對方的身份,隨後又補充道:「你家屬的車撞得非常嚴重,可能會產生賠償金額,建議……」
對方似乎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年輕人愣了愣,轉頭看向我:「啊,對,受傷了,血流了不少。」
我聞言也愣了一下,扭頭見那小民警正拿著電話一臉懵逼,看樣子是對方直接把他電話掛斷了。
我這個時候突然也清醒了過來,騰地站起來問道:「你通知的哪位家屬?」
「我怎麼知道是你哪位家屬。」大概是我的表情有點嚇人,那小年輕也唬了一跳。他後退一步,憋了幾秒鐘,這才繼續說道:
「那人說他姓張。」
我一聽,太陽穴就是狠狠一跳,嘴裡罵了句髒話,同時腦子裡迴蕩起兩個字,完蛋。
(二)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我和悶油瓶冷戰說起。細說起來這也算不上是冷戰,因為悶油瓶一切如常,他也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只是我單方面的行為。
要說往常,我們兩個鮮少會吵架,主要就悶油瓶那性格,吵也吵不起來。我拿他沒辦法,氣了一陣子只能轉頭自個兒想通大半,他再主動湊過來,我這氣也就消了。胖子還在旁邊陰陽怪氣「床頭吵架床尾和,不叫吵架叫情趣」。
只不過這次持續的時間比較長,所有的源頭來自一個夢。具體時間我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上個周,我直接在熟睡中被驚醒了。
在那十年間,因為吸取蛇毒和接觸幻境,我經常出現記憶紊亂的情況。各種夢境讓我的睡眠質量變得異常糟糕,時刻處於一種神經緊繃的狀態。包括剛接到悶油瓶那陣,雖然那口氣是放下了,但這狀況還是沒怎麼變。只不過我當時避開了他,沒讓他發現太多。
現在所有事情都平穩了,悶油瓶睡我旁邊快兩年,我以為這毛病早就治好了,沒想到當天那個夢讓我冷汗直冒,睜開眼就驚得一下子彈了起來。
外面才蒙蒙亮,我覺得頭痛得厲害,腦子裡也一陣嗡鳴。我扶著額頭,馬上去回想我夢到了什麼,但卻什麼都想不起來。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因為我並不覺得這個夢讓人恐懼,只是突然間,我就夢到了什麼,而且夢裡面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本人參與過的。
就比如你小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記憶逐漸就淡了。但在某個時刻突然做夢回到小時候,就跟重新過了一遍童年似的,會覺得很熟悉。
我很快放棄了回憶,無意識地摸了一把脖子上的疤,開始警覺是不是有什麼因素造成了這種奇怪的影響。這時恍惚中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隨後一隻手環到了我的腰上。
我頭皮立馬一炸,背脊瞬間條件反射地繃緊,翻身就準備去扭那隻手,順帶加一個腿部絞殺。
只不過一摸到那手上我就愣了幾秒,很快反應了過來,用力的動作也開始緩和。同時我一轉頭,就看到悶油瓶坐在旁邊,神色凝重地看著我。
見我回過神來他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也不在意我剛才突然試圖用力去反剪他的手臂,稍微用了點力把我抱過去,另一隻手抹了把我滿腦門的冷汗。
我靠在他身上有點發怔,只覺得那種脊梁骨發僵的感覺依舊沒有緩和下來。
這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伴隨著那個模糊的夢境,我在那十年間產生的所有習慣和條件反射,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