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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無處不透出一種怪異,只不過他這麼多年來什麼離奇事都見過,所以心情還算平靜。他和張起靈交換了一個眼神,剛想下到最底部去對面的碉房確認情況,頭頂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響動。
吳邪的動作頓住。那是人的說話聲。
他抬起頭,看到上面的棧道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中年女人。那人穿著當地人的服飾,此時正站在門口,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們。
伴隨著她的聲音,周圍傳來開門聲。更多人的交談聲和走動聲也在此時響起,有人站到了門口同鄰居打招呼。
在一瞬間,這裡從墳場變為一個生機勃勃的村寨。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同剛剛睡醒一般,打開房門,從屋子裡走出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一起。
吳邪定定地看著這個場景,用力咬住嘴裡的煙,突然說:「活了。」
整個村子活了。
第十章 好人與壞人
吳邪坐在火坑旁邊,炭火上架著一個銅壺,裡面的水已經沸騰。對面坐著的中年男人慢吞吞地撿起一小塊磚茶,搗碎之後丟入水裡。
吳邪盯著水壺,磚茶在蒸騰的水汽中緩緩沉到壺底,最終將水染為栗色。
他直起身,沖男人行了一個禮。隨著他的動作,衣袖往下滑落一截露出了手臂上的傷疤,他神色從容,並未抬手遮掩。
對面的男人顯然是看到了,卻沒有多言,只是眼神中露出些許驚訝。這人身著藏式氆氌長袍,外披黑色套頭坎肩,脖子上掛著黛青色珠鏈。他同樣坐直身體,沖吳邪行了一禮。
吳邪開始用藏語和對方交談。他用的詞不算複雜,句式也很簡單,但表達流利。他不緊不慢地說完,那人點頭,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隨後開始往變色的茶水中加鹽和酥油。
吳邪塌下肩膀,將身體陷回厚實的地毯里。他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的村民忙碌,笑著說了四個字:「民風淳樸。」
他沒有用藏語,這話是說給張起靈聽的。剛才那一番交談張起靈也聽在耳里,吳邪簡單地表述了他們因為意外在此迷路。
吳邪的說辭省略了很多細節,但對方卻很快表示理解,並熱情地歡迎兩人在此處休整。
張起靈沒有回答吳邪這句話,他不動聲色地將觀察周圍環境的視線收回,重新聚集到對面的村長身上。相比較於吳邪現在的散漫,他一直都坐得很端正。
村長把酥油茶濾到了茶壺中,起身將兩人面前的茶杯倒滿。
吳邪道謝,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拿。張起靈抬手端起,動作自然地將杯子在鼻尖下停留一秒,喝了一口。
隨後才把吳邪那杯往裡推了推:「喝吧。」
「喝,怎麼不喝。」吳邪的語氣輕鬆,他目不斜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這茶奶味醇厚,帶著熱度滾入食道,很快將身體的寒意驅散大半。
吳邪笑著抬起頭,用藏語誇讚了幾句,仿佛剛才沒有立刻舉杯的不是他一樣。
這次會面可以說得上是賓主盡歡,村長最終把他們安排到靠下的一間空房裡,和善地將兩人送到門外。
那間落腳的碉房打掃得很乾淨,面積不大,但住兩人綽綽有餘,裝潢和他們之前看到的沒有太大區別。張起靈將兩人的裝備放好,在屋內環顧一周,隨後將炭火生起。
吳邪隨意地坐到床上,這床仿照火炕的搭建方法,床體四周糊著黃泥,面上鋪著厚實的藏毯,人一坐上去,就陷進一片帶有熱度的柔軟中。
但吳邪的表情沒有鬆動。他的笑意在走出門的一刻就消失了,此時正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向外面。
窗外是活動的村民,太陽已經爬到半空,光照得周圍一片暖色。有小孩在空地上追逐打鬧,穿著民族服飾的女人正三三兩兩聚在水邊洗衣服,帶著笑大聲交談。
吳邪看著這景象,又吐出四個字:「氣氛祥和。」
他半垂著眼,神色很懶散,仿佛整個人都被這種氣氛所影響,但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外面。他在收集信息。
張起靈走到他旁邊,默不作聲地伸出手,很輕地往下拉他的衣領。手觸碰上的一瞬間,吳邪的肌肉條件反射地僵了一下,視線也在這一瞬間從窗外收回。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對方是要查看他的傷口。這個流程一路上重複過無數次,所以吳邪不再有別的大動作。
張起靈頂著他的目光查看傷口,幫他換好藥,才說:「休息。」
同時他指了一下枕頭,意圖很明顯。
吳邪眨了眨眼,覺得有些好笑,說:「累了?」
張起靈很輕地點頭,翻身坐到另一張床上,閉上眼睛開始小憩。
兩人趕了一宿的夜路,就是為了尋一個歇腳的地方。他知道吳邪在想什麼,他也一直在注意這裡的一切。
吳邪的神經崩得太緊。
張起靈雖然閉著眼仿佛睡著了,呼吸也輕不可聞,但他一直在留意周圍的動靜。他聽到吳邪沉默片刻後,窸窸窣窣地拉開了被子。待周圍再次陷入安靜,他睜開眼,吳邪已經背對著他躺下了。
張起靈起身,無聲走到對方床邊。吳邪朝著裡面睡著,有一小束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打到他的臉上。似乎是為了躲避這光,他抬著手臂將頭埋到下面,讓人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張起靈抬手把窗簾拉嚴實,將對方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下,隨後回到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