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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看你腦子是不清白!」
成遂腦子一重,身體踉蹌地半跪在地,撐著床沿,低聲咳了幾聲,嘴角溢出來的鮮血噴在地上。
擦了擦下巴,成遂沉聲說:「爺爺,我現在很清醒,我說了,我不做手術。」
老爺子身體虛晃幾下,咬著牙,渾濁的眼球定定看著不肯服軟的孫子,抬起拐杖又往成遂身上打。
成遂抿著嘴承受,把臉往內側轉,用後腦勺對著路時櫟。
看到他這副模樣,路時櫟倏地捏緊拳頭,胸口止不住的泛酸。
在廢棄工廠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因為他,成遂被何錫淵抓住把柄威脅下跪,被羞辱被毆打,即使這樣,他也不願讓自己看到如此落魄不堪的場景。
察覺內心的鬆動,路時櫟欲蓋彌彰的別開頭,不去看就好了,可棍子和身體碰撞的那一刻,聲音仿佛穿過人群直達他耳邊。
老爺子邊打邊問,成遂就是不鬆口,其他人也不敢勸,只得看著暗自焦急。
就在老爺子要繼續揮時,拐杖被人拽住,老人回頭,路時櫟鬆開手:「爺爺,我能跟成遂單獨聊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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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全都退出去,偌大的房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路時櫟問:「為什麼不手術。」
成遂按著桌子起身,強撐著身體的不適,背對著開口:「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現在這個樣子……跟我脫不了干係。」
路時櫟看似平靜的臉色下,藏著自己都不清楚的急躁,看不見東西的成遂更加不知道。
穩住呼吸,成遂說:「何錫淵的事本來就是我招惹的,把人逼到絕路也是我,跟你有什麼關係,說起來又是我把你害了。」
路時櫟垂下頭,「成遂,我不想欠你任何東西。」
成遂臉色煞白,他知道路時櫟這話是什麼意思,想到以前自己說過的蠢話,懊悔不已。
吶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不是,那你為什麼不做手術,你這樣做不就是想讓我欠你的。」
如果因為他,導致成遂終身失明,他會一輩子帶著愧疚渡日。
路時櫟摳了下手心,大腦瞬間想到了很多,看到成遂後腦勺上刺目的紗布,心裡有股說不上來的滋味。
嘆了口氣,說:「成遂,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不用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一味的任性。」
「如果你不手術……」路時櫟等了一秒,遲疑道:「成家不會放過我的。」
聽到這話,成遂猛地回身:「不會的,他們不敢——」
還是這樣。
路時櫟輕輕搖了搖頭,打斷道:「成遂,從我們結婚到現在這個樣子,你一直沒有尊重過我,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一味的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如果你真的還想我好,就去做手術。」
一室無言,成遂從路時櫟說完話開始,身體就以一種極其僵硬的姿勢站著。
許久,疲倦的松下肩膀。
他單手撐在牆面上,手背上的針孔被青筋包圍著,指腹都被他按的發白,似是在做什麼掙扎,手指垂下來的那一刻,人也坐在了病床上。
「好,我答應你。」
聽到成遂同意的那一刻,路時櫟提起來的心豁然一松,這才發現自己手心濕了,就連後背也是汗。
路時櫟開口:「那,我先回去了,你…先休息一下。」
剛拉開門,成遂的聲音從後面響起,聽完後,路時櫟倏地捏緊門把手。
「時櫟,等手術結束,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病房很安靜,除了出風口的風聲,沒有一丁點聲音。
成遂的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又聽不到路時櫟的聲音,巨大的恐慌從四處湧出,蔓延到各個角落。
嘴唇很乾,成遂舔了下唇,「可以麼。」
又是一陣安靜,直到成遂快要放棄的時候,路時櫟才開口道:「好。」
不等他燃起喜色,門被人關上。
成遂坐在原地,等了很久,把臉埋進手心裡低聲笑了。後背高高聳起,兩側的肩膀一顫一顫的,紗布的顏色又變深了。
病房外,路時櫟背靠在門板上,聽到裡面的聲音,心臟似乎被人用手用力抓著,捏的他呼吸很困難。
成老爺子站在他對面,看到路時櫟滿頭大汗,拍了拍他的肩說:「謝謝你孩子。」
路時櫟還有些沒緩過神,呆了幾秒才說:「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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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時櫟躲進廁所,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捧著水往臉上潑,微卷的頭髮貼著臉邊,額頭上的碎發直往下滴水。
直到整個人清醒後,雙手撐在水池兩邊,甩了甩頭,茫然的看著鏡子。
滿腦子全是老爺子剛才說的話。
「孩子,爺爺知道成遂以前做了很多事,傷害了你,在這裡爺爺先向你道個歉,是我沒有教育好他,現在爺爺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在手術結束前,不要離開A市,等他好了,讓人送你回去。」
當時他怎麼回的,好像只是點了下頭,後面又說了什麼他一定都沒聽到,可能看他沒什麼心思,成老爺子說完最後一句話就走了。
「成遂需要冷靜一下,孩子,你也要好好想想。」